第123章

　　鄭雪蘊輕飄飄的扔下了壹顆炸雷， 山頭群鳥驟然亂飛，連整片夜色都被她這番話給驚嚇到了。
　　連柳鶯鶯聞言也神色壹凜，直徑朝著鄭雪蘊面上看去。
　　卻見鄭雪蘊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這般損人不利己的話， 她說得?這樣雲淡風輕， 毫不顧忌，若叫人?外傳了出去， 壹準名聲盡毀， 令人?乍舌，而鄭雪蘊此刻卻毫無顧忌當著柳鶯鶯的面如是說來，只因， 她絲毫沒有將柳鶯鶯放在眼裏。
　　原來，今日戒律堂外， 鄭雪蘊直接走了過來，攔住了柳鶯鶯的去路， 留下壹句：戌時三刻， 後山壹聚。
　　便有了今夜柳鶯鶯夜探後山這壹行?徑。
　　來之前，柳鶯鶯已然設想了種?種?可能， 卻也依然被對方這番明晃晃的話語給驚到了。
　　此?刻鄭雪蘊分?明坐著， 柳鶯鶯站著，可她看向柳鶯鶯的眼神裏卻分?明帶著某種?俯視的姿態。
　　兩人?默默對視片刻，只見柳鶯鶯抿著唇，沈吟良久，方開口問道：“哪樁姻緣？”
　　“自是沈家受盡萬眾矚目的那壹樁呢！”說這話時， 隔著壹張石桌， 鄭雪蘊沖著柳鶯鶯微微笑著道：“我要沈家大公子與雅兒那樁婚事作?罷。”
　　鄭雪蘊直言不諱的說著， 說完，靜候了片刻， 見對方臉上並無任何震驚之色，鄭雪蘊挑了挑眉，道：“柳妹妹好似並不覺得?意外？”
　　柳鶯鶯並非不覺意外，而是早已設想到了種?種?可能，而昨日見到鄭雪蘊後，便忽而想起了當日在清河郡主壽宴上聽到的壹些關乎鄭雪蘊的零星傳聞，沈家好似與國?公府議過親，不過後來卻中途作?罷了。
　　雖心裏約莫有了壹些猜想，然後親眼聽到後，依然讓她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了起來。
　　沒?想到竟又是個為了那個姓沈的，此?刻，她懷裏那個藥瓶還?沒?有捂熱了，不想，竟又來了壹個。
　　這壹個兩個的，她招誰惹誰了，怎麽自來了這沈家後，就偏偏繞不開這個姓沈的呢。
　　壹個蘇子磬，壹個宓雅兒，如今又來了個鄭雪蘊，那個冰塊臉哪兒來的這麽大的魅力，他?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麽，他?不是鎮日遠遊鮮少在家麽，怎還?勾得?壹個兩個三個小姑娘這般瘋癲。
　　她怎麽偏偏就這麽好運了，沈家兒郎數十人?，偏偏搭上了這麽個攪屎棍，簡直令人?鬧心，她柳鶯鶯這壹輩子的“好運”怕不都用在了遇到那姓沈的身上吧。
　　報應，真是報應，誰讓她當初瞎了眼似的，撩撥誰不好，偏偏撩撥了這麽個糟心玩兒，簡直令人?鬧心。
　　心中雖這般咬牙想著，卻見柳鶯鶯面上神色淡淡道：“鄭姑娘想讓我怎麽毀？”
　　說話間柳鶯鶯緩緩轉過了身去，看著外面山頭那片漆黑的夜色，道：“鄭姑娘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不過壹個寄居在沈家的無名之輩，沈家能夠收容於我對我來說已是天大的幸事了，哪兒來的那麽大的本事，可插手到大公子和表姑娘的婚事上。”
　　柳鶯鶯如是說到。
　　卻見鄭雪蘊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到了杯茶，見柳鶯鶯雖沒?有落座，依然慢條斯理的倒了杯茶，推至柳鶯鶯那個方向，方笑著說道：“柳妹妹切莫妄自菲薄，畢竟柳鶯鶯可是名震江南的第壹美人?呢，困在這深宅大院本就是屈才?了——”
　　鄭雪蘊似笑非笑的說著，話壹落，背對著鄭雪蘊的柳鶯鶯驟然轉過身來，直直看向鄭雪蘊，鄭雪蘊卻若無其事的迎上她的目光，繼續道：“聽說柳妹妹可是由江南第壹名鴇秦香蓮親手調、教出來的，屈屈壹樁婚事若柳妹妹都擺不平，試問這個天底下還?有誰能做得?到呢？秦媽媽親手調、教出來的妙人?兒，我不信是個庸碌之輩，何況——”
　　說到這裏，鄭雪蘊的目光落在夜色下那張驚為天人?的臉面上，笑意更深道：“單憑著這張臉，妹妹便已成功大半了。”
　　鄭雪蘊面上壹副我看好妳的架勢，然而，話中的威脅之色已是呼之欲出了。
　　果然，在聽到她提及“江南第壹美人?”及“秦香蓮”這幾個字的那壹瞬間，柳鶯鶯雙眼驟然壹瞇。
　　此?刻，她腰間別著壹把短匕，有那麽壹瞬間，柳鶯鶯竟有種?拔刀相向的沖動?，那是被人?扼住咽喉後下意識地反應，果然，連秦香蓮都打聽到了，鄭雪蘊明顯有備而來。
　　柳鶯鶯壹度緊緊抿住了嘴角，毫無疑問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鄭雪蘊確實準確無誤的遏制住了她的咽喉，她在沈家謹小慎微，不想到頭來卻被這麽個突然間冒出來的人?橫插壹杠。
　　□□這個身份無疑是她身上最大的壹顆雷，最大的把柄，不然，柳鶯鶯也用不著千裏迢迢遠逃雲城跑到這舉目無親的清遠城來了。
　　這種?被人?明晃晃的威脅卻無招架能力的滋味可真令人?憋悶，然而，盡管內心壹片憤然，柳鶯鶯卻壹下壹下生?生?抑制住了，半晌，不怒反笑道：“鄭姑娘如此?費盡心思，難道就不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不怕被人?捷足先登麽？”
　　柳鶯鶯譏諷壹聲說著。
　　鄭雪蘊卻笑著端起茶杯飲了口茶，道：“無妨，如若那人?是柳妹妹的話，我可與妹妹共享江山。”
　　說完，只笑了笑道：“只要柳妹妹助我將此?事答成，霓裳姑娘我定會送出清遠城，保證整個清遠城無壹人?知曉妹妹的真實身份，妳我本無任何仇怨，我沒?有理由對妹妹趕盡殺絕，不是麽？”
　　說著，只見鄭雪蘊緩緩起了身，又道：“當然，事成之後，若妹妹願意，我願意助妹妹另擇壹處好歸宿，助妹妹達成所願，妹妹若願意，我做大妳做小，他?日我們可以姐妹情深，娥皇女英共侍壹夫，當然，若妹妹不願，我也可為妹妹令擇壹佳婿，女孩子之間本就該互惠互助，不是麽？”
　　鄭雪蘊微微笑著說著，說完，竟也不待柳鶯鶯回應，只壹步壹步緩緩踏下了涼亭，道：“只要妳我聯手，就可以得?到各自想要得?到的，又何樂而不為了，我相信柳妹妹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選擇。”
　　柳鶯鶯壹直目送鄭雪蘊下得?臺階，在她踏到最後壹個臺階之際，只見柳鶯鶯忽而開口問道：“為何是大公子？”
　　頓了頓，又道：“沈家雖顯赫壹方，可國?公府卻也尊容無限，依鄭姑娘的身份和才?貌，若想，便是皇親國?戚怕也唾手可得?，何以為了壹個區區大公子如此?這般機關算盡，甚至不惜傷了姐妹之情，這樣值麽？”
　　柳鶯鶯只忽然間有些好奇的問著。
　　卻見鄭雪蘊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測道：“妳現?在還?不懂，日後自會知曉的，姐妹之情又算得?了什麽，比起這世間最至高無上的——”
　　鄭雪蘊說到壹半，驟然止住了話頭，片刻後，只笑了笑，而後頭也不回道：“橫豎我等妹妹的好消息便是！”
　　說這話時，她語氣驟然壹變，並非商議的語氣，而是直接明晃晃的命令。
　　話壹落，鄭雪蘊頭也不回的領著婢女沒?入黑夜中，頃刻間消失不見了蹤跡。
　　鄭雪蘊壹走，柳鶯鶯站在亭子裏，嘴角壹寸壹寸抿緊了，半晌，忽而擡起了手揉了揉眉心，冷笑壹聲，呵，好壹個姐妹情深，娥皇女英共侍壹夫。
　　鄭雪蘊怕是將她當作?了三歲小孩來哄吧。
　　她跟宓雅兒是好友，尚且能這般堂而皇之背刺好友，會這樣大度到將未來的丈夫拱手讓人?麽，柳鶯鶯若助她達成此?事後，轉頭便會將她鏟除而後快了吧。
　　何況，便是她將沈瑯與宓雅兒的婚事給攪黃了，就會如她鄭雪蘊的願麽？
　　她未免也太小看那個沈瑯了，那人?，旁人?不知，柳鶯鶯卻知，他?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控制戲弄得?了的。
　　沒?想到到頭來卻被中途殺出的這麽個陳咬金困住了手腳，若鄭雪蘊是沈家人?，同?在壹個府裏，柳鶯鶯或許還?有機會從中周旋，想辦法反擊回去，偏偏鄭雪蘊不是沈家人?，她便是有心也鞭長莫及，只能生?生?被人?這般威脅著。
　　柳鶯鶯壹度立在原處，面色沈沈，不知在想些什麽，這時，壹陣涼風吹來，這才?感覺到了壹絲涼意，此?刻夜色漸濃，夜間起了風，後山樹影婆娑，猛地看去，莫名有些瘆人?。
　　柳鶯鶯壹時拉緊了身上的衣袍，正要往亭下走去，這時，卻驟然聽到遠處古樹後發出壹陣聲響，像是腳步踩在枯枝上發出的聲響，柳鶯鶯心下驟然壹緊，立馬沈聲呵道：“誰？”
　　柳鶯鶯的心臟壹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來。
　　就在她提著燈籠正要小心翼翼探去之時，這時，壹只野貓從樹後竄出，柳鶯鶯嚇得?往後壹跳，險些三魂去了六魄，卻也到底心頭壹松，她的身份若被人?窺探了去，那還?了得?。
　　見後山環境詭異，柳鶯鶯不敢逗留，立馬提著燈籠遠路返回。
　　柳鶯鶯壹走，古樹下壹抹倩影壹度飛快捂緊了心口，漆黑的夜色下，臉上的震驚之色久久無法平靜，半晌，忽而嘴角壹勾，沒?想到竟聽到了壹樁天大的秘事。
　　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
　　話說柳鶯鶯壹路匆匆往回趕，夜黑風高，這晚的夜色竟平靜得?有些詭譎，不知是不是柳鶯鶯的錯覺，總覺得?看不見的黑夜裏暗潮湧動?，壹直到快要趕回後院時，忽而覺察到壹絲異常，頭上的遊廊上似有腳步聲響起，有人?在頭頂上行?走。
　　柳鶯鶯神色壹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舉著燈籠小心探去，這時，壹股疾風猛地從耳邊刮過，下壹刻，胳膊驟然被壹只從身後拽住，再然後，身子被壹股巨大的力氣往後壹帶，柳鶯鶯身子往後壹撞，竟跌入了壹片銅墻鐵壁之中。
　　這壹幕發生?得?實在太快，嚇了柳鶯鶯壹跳，連手中的燈籠都噌地壹聲不慎跌落到了地上，瞬間熄滅。
　　柳鶯鶯嚇得?正要驚叫出聲，這時，壹只大掌突然從身後伸來，壹把牢牢將她的嘴捂住，與此?同?時，壹道壓低了的低沈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
　　短短壹個字出口，柳鶯鶯雙眼驟然壹睜。
　　瞬間停止了掙紮，緩過了神來，沈瑯？
　　與此?同?時，壹抹熟悉的氣息和觸感自身後傳了來，是沈瑯，他?身上的氣息柳鶯鶯略微熟悉。
　　只是，他?不在屋子裏好好養傷，大半夜出來晃蕩什麽。
　　正狐疑間，沈瑯緩緩松開了柳鶯鶯，柳鶯鶯立馬出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卻未料，話剛壹出，沈瑯的修長指尖瞬間朝著柳鶯鶯唇上抵來，與此?同?時，耳邊湧出壹抹熱流，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發出壹聲低微的：“噓！”
　　幾乎是在這個字噴出的那壹瞬間，柳鶯鶯渾身壹震，只覺得?渾身起了壹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來。
　　然而此?刻卻壓根無暇顧及這些，因為幾乎是同?壹時刻，只見不遠處有黑影從頭頂屋檐上相繼跳下，壹個，兩個，竟壹連跳下十余人?來，像是鬼魅壹般，頃刻間消失在了夜色裏。
　　這壹切不過發生?在頃刻之間，就像是壹場幻覺似的。
　　直到最後壹人?落下時，只聽到噌地壹聲，有光影壹閃，竟是拔刀之聲，竟緩緩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走了來。
　　看到這壹幕，柳鶯鶯心跳壹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眼看著那柄厲刀在月色下發出森森白光，朝著他?們這個方位緩步探來，這時，抵在她唇上那只手指往下壹移，來到了柳鶯鶯腰腹上，摟著她往木柱子後壹閃，與此?同?時，沈瑯廣袖壹揮，下壹刻，便聽到壹聲呻悶哼聲響起，那抹黑影驟然倒地。
　　等待柳鶯鶯緩過神來時，她已被沈瑯抵在了壹處山石上，他?將她整個人?圍困在了他?與山石之間，正要開口倉惶問話之時，這時，忽見摟在她腰間的那只大掌緩緩壹擡，竟將別在柳鶯鶯腰間的藥瓶取了下來，送到鼻尖輕輕嗅了壹下，下壹刻，只見濃墨般的夜色下，沈瑯忽而低著頭壹動?不動?動?的盯著柳鶯鶯的雙眼緩緩問道：“給我的？”
　　柳鶯鶯壹怔，才?見腰間那只蘇子磬送出的藥瓶竟到了沈瑯手中，壹擡眼，對上壹雙如鷹般犀利又漆黑的眼。
　　此?刻夜色漸濃，對方的雙眼分?明比濃墨更濃，可是奇跡般的，她壹擡眼便能於黑暗中準確無誤的緊鎖住那雙雙眼，也能明晃晃的感受到，那雙往日清冷的鳳眼此?刻壹錯不錯目光直直緊鎖著她。
　　就在黑暗中，二人?定定相看時，這時，遠處忽而有人?大聲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又驚恐喊道：“有刺客，快來人?啊，有刺客！”
　　這抹驚慌的喊叫聲瞬間打斷了二人?對視，引得?二人?神色壹怔後齊齊相繼擡頭看去，竟見遠處火光參天，寺廟主殿竟起火了。
　　柳鶯鶯頓時大驚，反應過來，壹把用力的拽緊了沈瑯的衣袖，道：“有刺客！”
　　說完，便要掙紮而起，然而下壹刻，竟又被對方壹把推至山石上，只見沈瑯緊緊握著她的雙肩壹字壹句低聲道：“乖乖在此?處待著，哪裏也別去。”
　　說完，沈瑯將那瓶藥瓶塞入懷中，轉身便要往外踏去，然而下壹刻，身形壹頓，壹轉身，只見自己衣袖被人?緊緊拽住還?壹直未曾松手，沈瑯猛地回頭，片刻後，轉身單手壹把捧起了柳鶯鶯的臉便湊過去朝她唇上重?重?印了去，壹記重?重?的碾壓索取後，沈瑯低低說道：“聽話。”
　　說完，沈瑯大步離去。
　　沈瑯方壹走，柳鶯鶯還?楞在原地，良久良久，擡手輕撫了下唇，只好似有些沒?有從眼前這片混亂局面中緩過神來。
　　直到四周刀光劍影，火光沖天，哭喊呼救聲漸漸四起，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寺裏來了刺客，寒山寺怕要變天了。
　　這好端端的寺廟，怎會無故鬧起刺客來，且壹個個身手不凡，非尋常人?，怕不是奔著打家劫舍來的，倒像是奔著……滅族而來。
　　是沖著沈家來的！
　　這個念頭壹起，柳鶯鶯頓時神色壹驚。
　　她此?刻被沈瑯藏在山石後，壹片安全，然而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喊叫聲，柳鶯鶯驟然開口道：“不好，桃兒。”
　　話壹落，柳鶯鶯咬牙朝著後院方向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