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當日文招討正行之間，只見前面是山林樹木，不知是那裏去處，勒馬轉過山嘴，天氣漸明朗了，見壹條旛竿，又聽得鐘聲響，駐馬看時是壹座寺院。文招討道：“到此無奈；只得到寺院裏尋人問條歸寨的路，又作區處。”來到寺前下馬，入寺裏來，見壹個行者。文招討對行者說要見長老。行者道：
　　“老將軍可姓文麽？”文招討道：“妳那裏便曉我姓文的？”行者道：“老師父說，今日有個姓文的將軍到此，吩咐我伺候迎接。”文招討口雖不語，心下想道：“他師父預知我到此，必非等閑人也。”便對行者說：“正要見妳師父。”行者牽了馬，前行引導。那老和尚早在方丈門前相迎，慌忙請入問訊了，分賓主而坐。長老道：“將軍必然饑渴了。”忙叫徒弟們吩咐廚下備齋，將這馬牽在院後餵草。先叫行者討茶來吃，茶罷，長老問：“老將軍！可是曾入中書拜相，見今領十萬大軍，來討王則的文招討麽？”
　　文招討道：“吾師何以知之？”長老道：“昨夜伽藍神夢中見報，所以知之。聞名久矣，今日山門多幸，得招討到此。如何無隨從之人？”文招討道：“今早與賊對陣，不意大敗，單騎逃難到此。”長老見說，大驚道：“莫說招討大才，就是十萬大兵，對付不易，貝州乃壹窪之地，能有多少人馬，如何卻輸與他？”
　　文招討道：“若論對陣，必不能取勝於我。今王則壹班賊黨，皆會妖法。但交戰之時，他陣內便放出神頭鬼臉，猛獸怪物來，軍馬見了，俱各驚走。副招討曹偉獻計，用豬羊二血，馬尿，大蒜唧筒勝得他壹陣，賊兵數日不敢出城。日前下官升帳與諸將議攻城之策，不期妖人使邪法，將磨盤從空壓將下來，幸得多目神救了性命。早間與賊兵對陣，不提防王則陣裏，起壹陣惡風，忽然天昏地暗，疾雷驟雨，飛沙走石，打得陣勢散亂。下官獨自迷路至此，望乞吾師指引歸途，到寨卻當重謝。”
　　長老聽說罷，離座拍手大怒道：“當今乃堯舜之世，君聖臣賢，此等妖人輒敢擾亂朝廷。請招討免憂，待老僧與招討出力，破其邪法，掃除逆黨。”文招討聞言大喜道：“不敢拜問吾師高姓？”長老道：“老僧復姓諸葛名遂智。”
　　文招討聽了歡喜道：“多目神曾寫六個字道：‘逢三遂，妖魔退。’眾人曉夜參詳，全然不解其意。今日天教遇著吾師，若吾師肯去破得貝州，下官奏聞朝廷，官賞功勞不小。”
　　長老道：“老僧是空門中人，豈貪富貴爵賞。但今清平世界，不可容此妖人。老僧當效犬馬微勞，助招討蕩平妖逆。今晚招討在寺中權宿壹宿，明早五更同往大寨。”
　　招討卸了衣甲，吃了晚齋，和長老講論了半夜，睡到五更，起來洗漱罷，吃些飯食。長老叫行者：“寺中有馬牽壹匹來，我同招討去破賊。”
　　眾僧們壹齊都叫起師公師父，說道：“妳老人家出外十五年，方才回家，還沒有數日，閑常日裏只是打瞌睡，妳幾曾曉得那廝殺事情，卻跟這位老將軍去，好沒來由。”
　　那長老嘻嘻的笑道：“妳們不須見阻，我自有破賊之法，替朝廷幹場功勞，也與寺中增光。待事畢還歸寺中，與妳們相聚。”
　　眾僧只得備馬，文招討與長老都騎上馬，帶三個行者明點火把離寺，迤邐來到寨前。眾將與士卒見了文招討，不勝歡喜，迎接至中軍，曹招討等都來動問道：“主帥壹夜不回，眾將皆憂慌無措，不知落陣走到那裏，緣何同這個老師父回來？”
　　文招討道：“昨日被王則壹陣使邪法惡風，吹得我迷蹤失路，到壹寺中，偶遇此聖僧，說能破邪法。我想正應多目神之言。”乃去曹招討耳邊低低說：“這個和尚叫做諸葛遂智。”
　　曹招討大喜，屏退左右，問長老道：“吾師有何神術，能破妖邪？”諸葛遂智道：“老僧遊方壹十五年，曾遇異人傳授五雷天心正法，凡遇金剛禪左道壹應邪術，老僧見了，念動真言，即能反邪從正。招討如不信，明日對陣，便知分曉。”
　　當日文招討留長老與行者在中軍，即修戰書壹封，教軍士去貝州投下，約在來日交戰。壹面從傅家疃老營內挑選生兵壹萬，來補中軍損折人數，及替中傷軍士，退回後寨將息。
　　且說王則見了，批回戰書，打發軍士自回。乃對眾妖人商議道：“前日壹陣，被我殺得大敗而走。今日尚敢又來勒戰，必須求聖母娘娘再用前日之法，直殺到界分，教他十萬人馬不留壹個。”話休煩絮，兩邊各自整點人馬，只等來日廝殺。
　　次日，王則領兵馬出貝州城排成壹個陣勢，兩陣對沖，旗鼓相望。門旗影裏，又見眾妖人簇擁著聖姑姑披發仗劍，牽著白馬在前，口中念念有詞，把劍尖刺著白馬，噙口血水只壹噴，只見王則陣上，惡風急起，沙石雨雹，看看來到文招討陣前。
　　諸葛遂智在軍中見了，搖動鈴杵，口念真言，把鈴杵壹指。可霎作怪，那陣惡風沙石雨雹，轉風望王則陣裏打將下來。王則剛叫聲“哎呀！”看那壹班妖人都不見了。情知風勢不好，連忙招軍馬急急轉身。文招討鞭梢壹指，大小三軍壹齊掩殺過去，賊軍人亡馬倒，折其大半，趕落城濠死者，不計其數。王則急急收拾些少敗殘人馬，奔入貝州，拽起吊橋，關上城門，緊守不出。
　　卻說文招討三軍殺到城下，割人頭耳朵，搶金鼓旗旛。文招討令鳴金收軍，離貝州城不遠下寨。文招討請諸葛遂智上座，躬身謝道：“這壹陣皆吾師之力也。若如此，賊兵指日可破。”諸葛遂智道：“老僧以正破邪，無往不利。若是有老僧在軍中，何懼王則壹行妖法之人！”
　　文招討聞言甚喜道：“王則今日輸了壹陣，越守得城池緊了。”傳令叫軍士並力攻城。只見貝州壹股青黑之氣，罩定城頭，內中或時見烈火萬團，或時見洪水壹派，種種鬼怪無計布擺。文招討教三路人馬團團圍了貝州城，周圍如鐵桶相似，擂鼓發喊，只等城中軍馬出來。這裏諸葛遂智以正破邪，乘勢就殺將進去。不期王則仗著妖法死守，只不出來。文招討只得叫軍士離了貝州城下寨，依先提鈴喝號，遞箭傳更。與曹招討計議道：“下官同招討領十萬人馬，壹日費了朝廷許多錢糧。到此將近有兩個月，尚破不得貝州，如何是好？”
　　曹招討道：“主帥且請寬心，容曹偉再想良策。”當日曹招討別了文招討，自歸本寨。文招討在帳中憂慮，不覺天色夜深。但見：
　　銀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營斜月映寒光，透帳涼風吹夜氣。雁聲嘹喨，孤眠才子夢魂驚。蛩韻淒涼，獨宿佳人情緒苦。軍中戰鼓，壹更未盡二更敲。遠處寒砧，百搗將殘千搗起。畫檐間，叮當鐵馬，敲碎士女情懷。旗旛上，閃爍青燈，偏照征人長嘆。妖邪賊侶心如鹢，忠義英雄氣似虹。
　　當夜文招討在帳中，翻來覆去睡不著，至三更前後，聽寨外時靜悄悄地，文招討起來離了寨房。聽時正打三更，見壹個軍士打著梆子來交更，口裏低低唱只曲兒。只因這只曲兒，有分教，司更小卒，同為討賊之人；仗鉞元戎，早定平妖之策。真是個：
　　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
　　畢竟唱甚曲兒，生出甚事端，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