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十年前
吻刺 by 灰化肥未滿三周歲
2024-12-23 19:54
深秋,北境小鎮。
岑越靠在壹片水泥墻邊,不出聲地等待。
那年他十六歲,在十月末的黃昏裏,只穿了幾件單薄的舊衣服,袖口領口露出來的皮膚呈現出不健康的白。
指尖挾著煙,他低頭吸了最後壹口,扔在地上,慢慢地用鞋跟碾滅。
直到太陽下山,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等不到,該離開了。
可還是心有不甘,所以磨磨蹭蹭地走,壹步三回頭。
出了那片水泥地,依然沒有看到半點人影。
這座城鎮的夜景暗淡而寂靜,仿佛蒙在壹片 Yi-n 霾裏,遠處壹點零星的街燈,天上沒有月亮。
他踩在柏油路上,壹腳深壹腳淺。
人都要冷透了,過了好久,才看到卡車的燈光。
卡車後門沒關。
岑越拉開門,光從門縫裏流瀉出來。
入門處是壹個窄窄的過道,道中央擺著壹套桌椅和幾盤菜。
岑良平和徐秀已經吃上了,看到岑越,懶得擡頭。
岑良平問:“妳媽又沒來?”徐秀說:“廚房裏還有饅頭。”
岑越低低地應了壹聲,從岑良平身後擠過去
。
廚房裏的饅頭是隔夜的,又冷又硬。
而他沒資格上桌吃熱菜。
岑越沒胃口,於是像往常壹樣,找了個地方坐下,默不作聲地垂著頭。
車裏被改裝出好幾個小隔間,用來在邊境和隔離區之間運偷渡客。
暖氣還算充足,他緩了壹會兒,才勉強不再發抖。
岑良平和徐秀吃完飯,低語了幾句,忽然高聲喊:“岑越,來收拾。”
岑越沒有動。
徐秀說:“岑越,九點前還沒收拾好,妳就給我滾出去,再別回來。”
他咬著牙關,良久,才自嘲似的笑了壹聲。
岑良平和徐秀大半輩子都生活在卡車上,偷渡,走私。
只要有錢掙,什麽作 Ji_an 犯科的活兒都做。
好幾年前,岑越生父入獄,生母受夠了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堅決離婚改嫁。
他成了壹個小麻煩精,誰不想要,誰也不想養。
岑良平是岑越的叔叔,他說:“那就我來養著好了。”
徐秀不樂意,當著岑越的面埋怨:“憑什麽?這年頭夥食也不便宜。
等他過幾年開始長身體了,吃得比壹頭豬都要多。”
岑良平把她拉壹邊,小聲說:“請個工人多貴啊,而且我們做的事,妳又不是不明白,自家人總比外人好使喚。”
於是岑越就這樣留了下來。
岑良平不開工資,連衣服也不舍得多買幾件。
想充大方的時候,就給岑越丟煙。
他走私煙,貨多得賣不完。
而且岑越壹旦染上什麽癮,就更容易受他擺布。
岑良平總意味深長地說:“小越,妳看叔叔對妳多好。”
岑越沒出聲,彎著眼睛笑了笑。
真他媽的好極了。
所以他也長成了大半個壞胚子。
不出車的時候,就專門去鎮上的學校附近晃蕩。
總有那麽幾個學生,願意把壹切東西都拿出來,來交換幾盒廉價煙。
岑越甚至騙到了壹身校服,壹套課本。
他選了壹家管理松散的中學,混進去,聽了大半節課。
老師講的東西就像催眠曲,他坐在最後壹排,聽著聽著,最終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過去。
這些被徐秀發現之後,她尖叫起來:“良平,妳快來看,這個小畜生居然學會偷東西了!”岑越擡起眼,惡狠狠地瞪她。
沒來得及把課本搶回來,就被岑良平壹巴掌扇了壹個趔趄。
他太瘦了,根本扛不了打。
岑良平的拳頭像雨點壹樣落下來:“岑越,我他媽把妳養那麽大,妳最好乖壹點。”
……岑良平打算趁這幾天,多接點單子,否則壹旦入冬,路況和日照時間都會極大程度地影響走私效率。
他在鎮上多停了壹會兒車,終於接到消息。
據說,有壹個男人在到處聯系蛇頭,想偷渡到隔離區裏。
“看他的穿著打扮,應該有不少錢,是條肥魚。”
岑良平不太信:“壹個有錢人,怎麽會平白無故要去隔離區?”蛇頭別有意味地笑了:“現在首都局勢動蕩,說不定是逃出來避難的呢?”於是就這樣聯系上了。
車上沒有別的偷渡客,岑良平打算從那人身上多薅幾根羊毛,於是旁敲側擊地問他,要不要加點錢,換個好點的房間。
“可以。”
“三餐呢?”“隨便安排。”
“送到哪兒?”偷渡客表情冷淡,報了壹個地名,離這裏大概五天車程,岑良平很少跑那麽遠。
岑良平只猶豫了壹瞬,偷渡客就看穿了他的遲疑。
“不行的話,我找其他人。”
岑良平咬咬牙,壹口定下來:“不用找人,我就可以做。
您怎麽稱呼?”那個人說:“霍狄。”
這是霍狄執行任務的第二天。
他確定了自己所處的時間,十年前。
接著是地點,壹座位於北境的小鎮。
目標物品在隔離區裏,他要先把它拿到手,然後再想辦法,運回首都研究所。
程立雪給他準備了信號圖和地形圖,都存在十年之後的手機裏。
還反復交代,絕對不可以讓其他人看到。
霍狄說:“知道。”
他的行囊裏有好幾桿槍,腰間還別
著壹把自動手槍,簡直是武裝到了牙齒。
就算碰到最壞的情況,不得不肉搏,憑他的身體素質,也不虛任何人。
霍狄登上卡車。
岑良平瞄到那堆武器,不由得在心裏罵了壹聲臟話,有些發怵。
“態度好點,別惹他。”
岑良平對徐秀說完,又對岑越強調了壹遍。
岑越翹起嘴角,沒說別的。
他這幾年話越來越少,臉上雖然帶著笑,笑意卻沒到過眼睛裏。
眸子黑沈沈的,仔細望進去,總有壹絲戾氣。
徐秀見了就罵:“小沒良心的,怎麽養也養不熟。”
岑越不頂不撞,馴服地幫她幹活。
他擦門擦窗,打掃車廂內部的衛生,收拾廚房。
岑良平心情好了,扔給他壹包煙。
岑越省著抽,剩下的煙,還可以賣給中學生換錢。
錢貼身藏著,每壹張紙幣,都彌足珍貴。
假若有壹天出走,他就得靠著這些錢,在陌生的地方求生。
他的心裏種了壹根尖刺。
如果不流露出壹點恨意,他遲早會被這根刺折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