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八十三章 戲

　　會議室內在這壹瞬間，竟陷入了壹陣沈默之中。
　　肖恩能夠感受到空氣裏有壹股濃烈到逼人的壓抑氣息正以極快的速度彌漫開來。
　　“星界之洛克？”
　　“洛克不是死了嗎？”
　　“這都多少年了……”
　　“起碼得有壹百年吧？”
　　席拉恩的眉頭緊皺著，他臉上的暴怒之色漸漸消退，取而代之是壹臉凝重之色。他就這麽緊盯著艾格，沈吟片刻後才緩緩開口說道：“妳確定？真的是星界洛克？”
　　肖恩註意到，席拉恩的語氣顯得格外的沈重肅穆，甚至還有幾分隱藏得極深的不安。不過他的臉上並未表現出任何怪異的神色，看起來似乎僅僅只是因為這個意外人物的出現而感到有些棘手而已——肖恩的目光，壹壹掃過會議室內所有在場人員，然後他很驚訝的發現，這些家夥居然真的沒有人能夠感受到席拉恩語氣裏的不安。
　　他們都將自己的惶恐和不安，清晰的表現在了臉上，並沒有絲毫的隱瞞。
　　這讓習慣了地界那種爾虞我詐氛圍的肖恩，感到極端的不適。
　　浮空島人，到底是有多心思單純啊？
　　肖恩不知道洛克之前的名氣有多大，他唯壹知道的就是之前和他交過壹次手，不過因為有真實之眼在，所以肖恩並沒有感覺到這位叫洛克的到底有多麽強。反而是在他的手下根本就討不到任何好處，所以最終只能選擇遠遁——以肖恩的眼光來看，當時如果不是有自己在場的話，恐怕艾格和彼勒斯兩人的隊伍應該會全軍覆沒。
　　“我確定。”艾格身體站得筆直挺立，頗有幾分軍人的風姿。
　　“妳和他交過手了？”席拉恩沈聲問道。
　　“沒有。”艾格微微搖頭。
　　“那妳怎麽知道是洛克？”席拉恩的神色微微壹沈。
　　“他露出真面目了。”艾格沈聲說道，“本來他是向我發起突襲的，不過被肖恩攔下了。”
　　“肖恩？”席拉恩皺了壹下眉頭，然後才將目光轉移到站在艾格旁邊的肖恩身上，“就是他？”
　　“是的。”艾格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坐在會議室內的所有人才將目光全部轉移到肖恩的身上。不過每壹個人的臉上所流露出來的神色，只有不信任與戒備，和肖恩在浮空島上所見到的所有浮空人初露出來的神色是壹模壹樣的，沒有任何的區別。
　　甚至就連席拉恩，也同樣是皺起了眉頭。
　　只不過這個看起來脾氣非常火爆的家夥卻似乎擁有比較細膩的心思和略微深沈的心機，因為他的眉頭只是未皺，並未流露出和其他人那樣的戒備與敵對情緒。只是隱藏在眼神深處的輕蔑，卻終究還是未能逃脫肖恩的觀察——當然，如果算上真實之眼所顯露出來的橘色光暈，肖恩完全可以肯定，浮空島人對地界居民的態度，絕對不會友好到哪去。
　　“就是妳攔住了洛克？”席拉恩語氣淡然地說道，他的頭顱微擡，顯得有些傲慢。
　　肖恩並未回話，只是壹臉平靜的望著席拉恩。
　　這是壹名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不過肖恩知道他的實際年齡絕對不止於此，因為這是壹位上位聖域強者。根據艾格的說法，席拉恩是能夠和萊維壹較高下的強者，這也就意味著席拉恩的戰鬥經驗和武技同樣是出類拔萃的，至少要領先諸如艾格、彼勒斯等人許多。
　　不過聖域境界，個人實力境界的高低已經不能代表壹切，真正能夠代表“絕對論”的只有對法則的感悟。雖說上位聖域強者在法則的感悟上要比下位和中位略高壹籌，可是下、中位聖域強者擊殺上位聖域強者的例子並不算罕見。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彼勒斯才敢仗著自己的狂神血脈向萊維發出挑戰，甚至無視浮空聖學院所謂的綜合榜排名前十的強者。
　　當然，他自身也確實算是壹位天才。
　　而席拉恩，無疑也是“天才”這壹行列的所屬者。
　　只是在肖恩看來，席拉恩之所以拒絕成為所謂的學院前十強者，僅僅只是受不了失敗的羞辱而已。當然，也未嘗沒有掩蓋失敗的想法——例如“像我這等強者都未排入學院前十，所謂的學院前十強者也只不過是個虛稱”。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什麽地方，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總是特別的多。
　　看著肖恩那毫不客氣的打量著自己的目光，席拉恩的臉色不由得壹沈，露出幾分不耐：“我在問妳話呢！”
　　肖恩的臉上露出幾分譏諷之色：“問誰話呢？我可沒聽到有人在和我說話。”
　　這個態度，瞬間就讓整個會議室內的所有人都面露不滿之色，許多人更是顯得無比的惱怒。
　　艾格望了肖恩壹眼，眼裏也露出了深深的無奈之色。他和肖恩雖然才認識沒兩天，而且接觸也不深，但是對於肖恩的性格他實在是再清楚不過，別看肖恩壹副很好說話也挺隨和的樣子，但是這家夥才是真正的驕傲到了骨子裏頭，如果妳不尊重他的話，他也同樣不會尊重妳。
　　浮空島人尊重強者沒錯，可是浮空島人卻也有壹種同樣來自骨子裏的高人壹等與傲慢，在他們看來地界人都屬於劣等存在。所以在沒見識過肖恩的實力之前，沒有人會尊重肖恩。
　　因此，被夾在中間的艾格就顯得頗為無奈了。
　　“席拉恩閣下，請允許我說壹句話。”輕咳了壹聲，眼看會議室內很有可能會大打出手，艾格只能開口了。
　　“說！”席拉恩將目光從肖恩的身上移開，轉到艾格的身上，冷聲喝道。
　　看著眼前的這壹幕，肖恩臉上的譏諷之色更顯了。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肖恩卻是再清楚不過，別看席拉恩表現得那麽兇狠，似乎非常氣憤的樣子，但是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和自己戰鬥的想法。雖說感覺並不壹定準確，可是肖恩的直覺卻是在告訴他，席拉恩似乎有些畏懼和自己交手的樣子，因此艾格的開口，等於是給席拉恩壹個臺階下。
　　這壹刻，肖恩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席拉恩不是萊維對手的原因了。
　　因為席拉恩太過精明了，這壹點也不像是浮空島人的行事風格。他做事總是會考慮到許多的因素，讓自己永遠都處於壹個最有利的狀態，因此他需要消耗大量的心神去算計，自然就沒有時間去練習武技。同樣的，也就缺乏了像萊維那種壹往無前的拼命氣勢，很多時候總會選擇優先保命。
　　而這樣的人，就算再怎麽天資縱橫，成就也是必然有限的。
　　所以，當席拉恩敗於萊維之手的那壹刻起，他就註定此生不可能超越萊維了。也因此，所以肖恩大概能夠理解艾格之前告訴他為什麽席拉恩和萊維的關系還算不錯的原因了。並不是說席拉恩真的那麽大度，無視了自己敗於萊維的恥辱，而是他太過精明了，和萊維當朋友對他的名聲更加有利。
　　“肖恩先生是萊維閣下的朋友，他這壹次來浮空島似乎是萊維閣下帶回來的。”艾格開口說道。
　　“萊維？”席拉恩楞了壹下，然後才輕聲說道，“萊維如今昏迷不醒，如何能夠證明？”
　　“這是我親眼所見的。”艾格開口說道，“萊維當時的身邊只有肖恩先生在，而且確實是肖恩先生在保護萊維。再加上，這壹路上，肖恩先生也幫了我不少的忙……說實話，如果不是肖恩先生在的話，恐怕我和彼勒斯都不可能活下來，畢竟當時的情況是我們都被洛克盯上了。”
　　“妳的意思是……”席拉恩的瞳孔微微壹縮，“肖恩擊退了洛克？”
　　“是的。”艾格點了點頭，“是正面擊退了洛克，迫使洛克選擇撤退。而且從當時的情況來看，洛克對肖恩先生似乎非常的顧忌，至於具體的原因……我並不清楚，畢竟當時在和洛克交手的，並不是我。”
　　會議室內，頓時猶如炸鍋壹般的紛亂起來。
　　所有人皆是壹臉難以置信的望著肖恩，而且嘈雜的議論聲更是毫不避忌當事人之壹的肖恩在場。大體上，這些人完全無法相信肖恩能夠擊敗洛克，而且還是在正面戰鬥的情況下。畢竟，洛克的名聲對於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如同壹個傳奇故事般的特殊存在，是他們精神上的象征和驕傲。
　　可是現在，卻是有壹個人當著他們的面說，他們所崇拜的那個精神象征居然被壹個他們所看不起的地界人所擊敗了，這讓驕傲的浮空島人如何能夠接受呢？
　　肖恩相信，如果此時說這話的人不是身為浮空聖學院十強者之壹的艾格，恐怕壹定會被他們冠以叛徒之類的罵名。說不定，還會變成和那些叛亂者壹樣被丟去做壹些苦力活，而同樣的隨行而來的肖恩也壹定會被他們所囚禁或者挑戰。
　　只不過現在，肖恩所猜想的種種壹切，並沒有出現。
　　浮空島人確實有著屬於他們的驕傲。
　　他們的驕傲，是來源於他們靈魂、血脈、種族上的驕傲。這種驕傲，才是浮空島人能夠屹立如此多年卻從未退化，也沒有沒落的根本原因。他們或許傲慢，可是卻並不代表他們就無法接受別人的意見，也不代表他們就會目空壹切。
　　或許是艾格的信譽值得保證，所以當他說出這些話後，縱然他們曾經所信仰的驕傲被擊碎了，可是他們也沒有叫囂著要和肖恩決鬥或者是做出其他魯莽的行為。尤其是當席拉恩擡起雙手，緩緩虛壓之後，會議室內的嘈雜聲就漸漸平息下來，他們望向肖恩的目光，已經不再是之前那般的警惕和不信任，有的只是壹種對於強者的尊敬。
　　說實話，肖恩完全無法理解浮空島人的思維。
　　因為他們和地界的習慣相差實在太大了。
　　作為已經習慣了遊戲裏的“紅名就是怪，怪就直接幹”、“不服就PK”以及地界那種“表面同盟、暗地裏互相使絆子”或者幹脆直接就是目空壹切的肖恩而言，他感覺這些浮空島人簡直就像是聖人壹樣。當然，彼勒斯這種瘋子以及席拉恩這種精明的家夥是個例外——不過這也從側面證明，奇葩在世界上永遠都不會缺乏。
　　“請原諒我們的失禮。”席拉恩雙手交叉輕按於胸前，然後微微躬身行禮。
　　這是壹種非常古老的敬神禮，據說是晨曦時代，神民向諸神行禮時的壹種禮節——當然，那種禮節要更加繁復許多，如今浮空島保留下來的這種禮節，已經是被簡化了無數次的。而地界上的貴族禮，便是由這種敬神禮脫胎而出的產物，其簡易程度要比浮空島人所行的禮節更加簡略，不過在優雅程度上卻略有勝之。
　　隨著席拉恩的行禮，會議室內的其他浮空島人也齊齊起身，然後朝著肖恩行禮。就連側站於肖恩旁邊的艾格，此時也同樣毫不猶豫的向肖恩行了壹禮。
　　肖恩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禮，本著做多錯多的原則，肖恩也就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壹臉理所當然的坦然受之。不過無形之中，這壹舉動卻也暗符了浮空島強者的行為基準——當然，如果是在地界的話，那麽肯定會有不少人暗中腹誹肖恩的態度，但是在浮空島上，則壹切都顯得非常的正常。
　　唯壹要說不滿的，大概就只有席拉恩了。
　　可是此時，肖恩既表現出了強者的驕傲與態度，又有艾格從旁的作證，無論是從哪壹方面考慮，席拉恩自然不會再度借此話題發揮。作為壹個精明至極的人物，席拉恩只會在自己所擅長的領域內擊敗對手，卻絕不會涉險去進入他所不擅長的領域進行挑釁——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光暈已經從橘黃色變成了淺紅，肖恩都要被他的那壹臉真摯的表情所欺騙了。
　　看著席拉恩的表現，肖恩不由得就想起了當年的塞恩·海斯汀。
　　只不過論起演技，那位被冠以海斯汀家族叛徒的家夥可是要更出色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