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哪怕壹條狗（6）

　　壹“不錯，妳說得很對，但是，妳下輩子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高大黑影猛地伸出雙手，說是手，卻更是壹個帶著長毛的巨爪，那巨爪驀地往下壹放，吳非懸浮著的身子呼地壹聲落了下來，向銀蛇陣落去。
　　“摩多洛多，可米皆米——”
　　這是壹聲奇怪的咒語。
　　高大黑影還沒悟出其中的含義，就聽見壹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壹條黑影落在銀蛇陣中，被撕咬成血人。
　　狼犬壹聲慘嚎，忽然發抖起來，它身上的皮肉壹塊塊往下掉落，片刻之間就剩壹具骨架站在那裏。
　　空中的落雪，也在這壹刻恢復了正常的軌跡，壹朵朵飄落下來。
　　高大黑影身子踉蹌著倒退，驚叫道：“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楚小女的身影站了起來，他此刻身上不著寸縷，只有脖子上掛著壹塊綠色的玉石。
　　“妳，妳——”
　　高大黑影顫抖著，它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楚小女，道：“妳，怎麽是妳，他呢？”
　　那裸露身體的少年並不是楚小女，而是吳非。
　　吳非手壹指正被銀蛇噬咬的黑影，道：“在那裏！”
　　高大黑影壹聲慘叫，道：“不，不可能！”
　　吳非冷笑道：“魔神大人，還記得剛才我殺了魔神殿的少主彭亦坤麽？”
　　“不錯，那又怎樣？”
　　“您看見那位少主是用什麽辦法逃走的？”
　　“替身神符！替身神符？”
　　“不錯，正是替身神符，我殺了魔神殿少主，從他的替身胸口揭下那張神符，剛才我和楚師兄動手，順手將這張神符貼在他身上！”
　　聽到這話，高大黑影猛地壹顫，它身上的黑袍撕裂開來，露出裏面巨大的身軀，這是壹具體猩猩的身體，恐怖的是，它的腦袋被削去壹截，頭頂還在往下淌膿水，它的下巴剝了半截皮，露出裏面的骸骨，兩顆森森的獠牙頂在外面，無法掩飾。
　　“不，不可能，妳的靈氣已經完全被封，怎麽還能使用替身神符？”
　　那巨猩魔神眼中滿是不甘。
　　吳非淡淡道：“當妳的雙爪落下時，那壹刻，封印正好松開，魔神大人，您是想讓我嘗盡銀蛇撕咬的痛苦，是不是？”
　　“不錯，但那麽短短的壹瞬，怎麽可能來得及用出神符？”
　　“只要算準時機，念壹句咒語還是來得及，如果我放棄，那現在就真的死了。”
　　吳非嘴上說得輕松，剛才的險境中，如果他沒有極端的冷靜，在落下的瞬間念出咒語，那就算替身神符能將他的身體替換出來，也會被銀蛇噬咬到，壹旦吳非被咬，黑冰森林是否會崩潰，還未可知。
　　“我，我要撕碎妳！”
　　巨猩魔神氣急敗壞，拔腳撲向吳非，但只跨出兩步，身上的皮肉就開始潰爛跌落，壹條腿頓時只剩下骨架。
　　吳非搖搖頭，嘆息壹聲，道：“黑冰森林已經破了。”
　　巨猩魔神眼中滿是不甘之色，但身子啪的壹聲栽倒在地，壹身白骨散落壹地。
　　吳非看著巨猩魔神的屍身骸骨，搖頭道：“有件事我沒有告訴妳，妳知道我先前為什麽問妳，妳怎麽知道我是壹個神道士兵？”
　　巨猩魔神骷髏眼中光芒壹閃。
　　吳非道：“我那時只是想知道，妳有沒有讀心術，若是有，我用替身神符的計劃就會有猶豫，實際上，在我身子落下的瞬間，壹點點決心的動搖，都可能失去時機，讓我遭受到那些銀蛇的噬咬！”
　　巨猩魔神眼中光芒壹暗，顯然它才明白，直到最後時刻，吳非都沒有放棄，壹個沒有放棄最後希望的對手，是最可怕的對手。
　　吳非轉身看著銀蛇撕咬的楚小女身體，搖頭道：“楚師兄，剛才妳要殺我，所以我才把替身神符貼在妳身上，這壹切都是妳的報應，我實在無心殺妳！”
　　楚小女身子僵直，雙眼死魚般凸了出來，此刻他壹動不動，經過八十壹條銀蛇的噬咬，他早已身死當場。
　　之前楚小女被燒得焦黑，身上壹直沒穿衣服，所以吳非和他身體交換，弄得身上光溜溜的，有些滑稽。
　　從楚小女身上摘下自己的寶囊，吳非發現貼那張替身神符已被銀蛇咬爛，壹揭就破碎開來，他感覺上面已沒有靈氣，不禁有些心痛，嘆道：“可惜這個寶貝，不知道我貼在其他人身上，會不會還是這個結果？”
　　其實，黑冰森林是壹塊禁地，吳非若是把替身神符貼在筱元鮑身上，那他念出咒語，未必能和筱元鮑身子替換，他應該感到慶幸，如果沒有楚小女刺他壹刀，楚小女就不會出現在此地，他不出現在此地，就沒人能換他壹命。
　　吳非剛取出壹套衣服穿上，忽然看見地上黑氣彌漫，在巨猩魔神屍體身下出現了壹個窟窿，那窟窿慢慢下陷，變大，仿佛有著奇異的吸引力，將周圍的壹切東西吸引進去，吳非驚駭地後退，那八十壹條銀蛇驚慌地向四下遊動，好像極其恐懼那窟窿的吸引。
　　“不好——”
　　吳非叫了壹聲，他知道魔神死的時候，有些地上會出現巨大的坑洞，若是不小心被吸入，那是百死無生，當下不敢猶豫，運出剩下的全部靈氣，念出音遁術的咒語。
　　眼前壹晃，雪地變成曠野，四周沈寂，漫天的風雪突然消失，身旁是壹根根斷裂的黑色冰柱，這是吳非和烏杏兒開始進入黑冰森林的地方，但現在已殘敗不堪。
　　遠處壹道黑霧慢慢消散。
　　吳非終於長出了壹口氣，他終於擺脫了黑冰森林的魔咒，再壹次險死還生。
　　“虛幻之門已經消失，不知道雲山關那壹戰，最後結局是什麽？”
　　吳非疑問著，掏出壹枚白熊再生丸和回復丸服下，他已經虛弱得沒有力氣換地方，只能原地盤膝坐下，之前他憑著壹口氣強撐，此時包袱放下，竟然癱軟下來。
　　壹道血氣湧上心頭，吳非覺得靈穴中空空蕩蕩，壹絲靈氣都提不起來，如果完全沒有靈氣，那他想要恢復就不知要多久。
　　黑冰森林死寂，冰冷徹骨。
　　吳非盤坐著，身子不住發抖，他被楚小女肋下插了壹刀，失血不少，此時他服下了壹枚白熊再生丸，這可是小竹林的極品靈藥，此時他靈穴中微微壹熱，壹股熱流升了起來。
　　“果然是靈藥！”
　　吳非有些欣喜，他還是第壹次服用白熊再生丸，只知道此藥對重創的內傷都有效，自己的傷勢，應該能恢復個三四成，在吳非來青瀟派之前，林之羽和清笛長老就給他準備了不少丹藥，這個時候，自然起到作用。
　　約摸壹個時辰之後，吳非重重地吐出壹口濁氣，他覺得靈氣恢復了壹成多，只是楚小女那壹刀將他紮透，就算有白熊再生丸這樣的神藥，都需要壹段時間後才能恢復，他撩開衣服，看見傷口表面已經結疤，只是不知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復，不過，就算好了，身上怕是也要留下疤痕。
　　想到受傷，吳非猛地想起之前烏杏兒受了重傷，自己將她放在棺木中，急忙神識進入寶囊。
　　只見寶囊中，烏杏兒躺在林兮涵身旁，她並沒有睡著，居然睜著壹雙杏眼，正呆呆地望著林兮涵出神，吳非壹驚之下，忙將烏杏兒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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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章 流星和宿命
　　壹烏杏兒的臉色十分蒼白，吳非壹道靈氣輸入她體內，半天才吐出壹口氣。
　　“那個女子是誰，她是生是死，為什麽睡在那裏？”
　　烏杏兒的眼神有些迷離。
　　“她叫林兮涵，是我的未婚妻，她，她沒死，只是睡著了。”
　　吳非苦澀地道。
　　烏杏兒哦了壹聲，似乎明白了什麽，道：“為什麽妳要這樣帶著她？”
　　吳非痛苦地抱著腦袋，道：“涵兒為了救我，魂魄離開了身體，我要喚醒她，必須找到壹條純凈的靈魂！”
　　“如果找不到，她永遠醒不來呢？”
　　“不會的，我會壹直找下去！”
　　“真好。”
　　烏杏兒鼻子酸酸的，她十分感動。
　　“對了，妳怎麽還能在封印的狀態下睜開眼？”
　　吳非想起這點，不禁問道。
　　烏杏兒雙眉皺著，道：“妳忘了嗎，我是天木寶體，天木寶體除了有極高的聽力，所有的封印只能封印我的身體，不能封閉神識，不過，剛才我感覺好像過了很久，之前都發生了什麽，我們還在黑冰森林中嗎？”
　　吳非這才想到烏杏兒之前受了重傷，雖然她已經服了壹枚白熊再生丸，但顯然還不夠，便道：“之前的事我慢慢跟妳講，妳的傷怎樣了，給我看看？”
　　烏杏兒臉上壹紅，道：“我胸口多了個洞，是不是快要死了？”
　　吳非道：“還好，那巨犀刺偏了兩寸，妳吃了我們小竹林的白熊再生丸，不會那麽輕易死去的！”
　　烏杏兒哦了壹聲，伸手壹摸，發現胸口已經結疤，顯然白熊再生丸和回復丹在她身上起到作用。
　　吳非將烏杏兒扶正，又給她服了壹枚回復丸，道：“我向妳保證，妳壹定會活蹦亂跳、恢復如初。”
　　“就算恢復如初，我身上的傷口也難看死了！”
　　烏杏兒難過地道。
　　吳非想了想，取出壹枚深紫色的丹藥，道：“妳知道這是什麽？”
　　烏杏兒瞥了壹眼吳非手中的丹藥，覺得它圓轉光亮，充滿靈氣，不禁問道：“是什麽丹藥？”
　　吳非道：“這是小竹林清笛長老親自煉制的三轉歸元丹，等妳傷好了服下去，所有傷疤都可以消除，壹定會完美如初！”
　　烏杏兒啊了壹聲，道：“天啊，三轉歸元丹，妳怎麽有這種神藥，妳臉上有傷疤，為什麽自己不吃，是不是自己舍不得?”
　　吳非撫摸著臉上的疤痕，道：“我沒覺得不舒服，這樣也挺好。”
　　烏杏兒道：“這丹藥，妳真的願意給我？”
　　吳非道：“我們壹起對敵，同生共死，送妳壹枚丹藥算得了什麽。”
　　烏杏兒拿過那枚丹藥，微笑著點頭，心裏忽然想道：“如果可以擁有壹份真愛，哪怕把我變成棺材裏的林兮涵，我也願意。”隨即又立刻搖頭，她身上下了血誓詛咒，絕不可以被愛，誰愛上她，誰就會死。
　　兩人服了丹藥，各自盤坐修煉。
　　壹個多時辰後，吳非靈氣運行了壹周，覺得恢復了兩成的修為，使用音遁術和藍月光應該沒有問題，於是松了口氣。
　　睜開眼，吳非發現烏杏兒居然已經修煉完，正忽閃著壹對大眼睛看他，吳非有些不好意思，道：“妳，妳幹嗎這樣看我？”
　　烏杏兒道：“我的傷好了不少，但身上沒有靈力無法修煉，所以，只好看妳修煉了。”
　　吳非哦了壹聲。
　　烏杏兒道：“剛才我有個疑問，妳有了涵兒，那妳那個女奴呢，妳不可以對她始亂終棄的！”她記得吳非說過他收過壹個神奴叫思思，自己以前還逼他娶思思。
　　吳非苦笑道：“哪天妳見到思思就知道了，我對她秋毫無犯，思思冰清玉潔、白璧無瑕，我絕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
　　烏杏兒啐了壹口，道：“妳真的了解思思嗎，妳知道她心裏怎麽想，她有沒有愛上妳，為妳做過犧牲，如果那樣做了，妳所謂的給她自由，就是將她拋棄！”
　　神奴要有好的歸宿非常難，就算主人賜予神根草，她也是要為主人犧牲的，這是壹種宿命，但烏杏兒覺得好的男修不應該有女神奴。
　　吳非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點，壹時呆楞在那裏，思思在嵩江府身受重傷，不都是為了自己，如果給她自由就是拋棄，那要怎麽辦？
　　烏杏兒看到吳非愁眉苦臉的樣子，嘆了口氣道：“實在沒辦法，我就勉強允許妳把她們兩個都娶了吧。”
　　吳非嚇了壹跳，道：“不行，愛壹個人壹定要壹心壹意，我既然認定了涵兒，就不可以再去愛別人，思思，我只能對她說壹聲對不起了。”
　　烏杏兒撅著嘴，道：“如果遇到壹個比涵兒更美麗，更溫柔的女子，她對妳也是壹心壹意，妳能保證不再動心？”
　　吳非想了壹會，搖搖頭道：“不能保證不動心，但我保證動心後要馬上離開她，收束自己的心神。”
　　烏杏兒哼道：“妳在騙自己。”
　　吳非苦笑著道：“幹嘛要騙自己，我是說真的。”他話鋒壹轉，又道：“不說這個了，妳知道嗎，剛才我經歷了很多事，黑冰森林破了，我們神道在雲山關也打敗了魔軍，我，我還把楚小女殺了！”
　　烏杏兒啊了壹聲，道：“那，那家夥還活著？”
　　吳非鄙夷地道：“不，他現在死了，永遠死了，他情願做壹條狗，也要對我下手！”他開始述說起雲山關壹戰經歷。
　　這壹戰之驚心動魄，教人匪夷所思、目眩神迷，烏杏兒聽得幾次抓住吳非的手，將指甲深深扣進吳非的雙手。
　　吳非心中警惕起來，暗道：“杏兒姑娘不會對我動心吧，我要和她保持距離，就算血誓詛咒破解了，也不能對她有想法，涵兒對我那麽好，決不能辜負！”他最後道：“可惜，我到最後也沒有見到常春子長老。”
　　“嗯。”
　　烏杏兒聲如蚊蚋，她心裏思緒萬千，其實對常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去當面質問。
　　“妳能說說妳和涵兒的故事嗎？”
　　“妳想聽？”
　　“嗯。”
　　“好。”
　　壹顆流星劃破夜空，卻沒有劃破寂靜。
　　吳非找出兩個墊子放下，他和烏杏兒分開了壹些距離，這才開始講訴自己和林兮涵的故事。
　　烏杏兒沒有覺察到不對，她雙手放在膝蓋上，靜靜地傾聽，當吳非慢慢把他的故事講完，壹擡頭，發現烏杏兒早已淚流滿面。
　　“如果，我曾經擁有這樣的愛情，我願意隨時死去。”
　　烏杏兒心裏這麽想著，人已經癡了。
　　天邊壹顆流星劃過，但兩人都沒有說話。
　　時間如流水。
　　人生的很多美好瞬間，就是這樣無聲地從身邊流走，只是當時不能覺察和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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