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素衣看著他的背影周旋在各個臣子之間，想起剛才他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不由得嘆了口氣。平心而論，這完顏緒對自己可稱得上是體貼溫柔了，除了這做皇後壹事，樣樣都要遂自己的心意，即便有什麼，也是軟語相求，好話說盡。只是每當憶起他對自己親人的那番狠毒手段，心中都難免升起不寒而栗之感，總覺此人狠毒的緊，他今日裏對自己好，改日或許就會用比那壹天更陰毒的手段來作踐。每思及此，心中剛升起的壹點對完顏緒的好感便煙消雲散，更在心底凍起了壹層堅冰。

　　他本無心吃東西，只是這壹天實在是心火難平，口幹舌燥之下，忍不住便端起茶杯飲了壹口，還未等放下，就見壹名高大威武的將領向自己走來，他心中壹凜，這將領不是別人，正是郁蒼。

　　說起這郁蒼，素衣也早就聞他能征善戰之名，後來聽說他降了金遼，又建下許多戰功。及至自己被俘，他卻去攻打大齊，就算回朝，那時他身處後宮，兩人竟是壹直未能見面，直到今天，文武百官齊來恭賀時，他才得見此人真面目。

　　素衣慢慢放下茶杯，心知郁蒼此來，絕不會是為恭喜自己。果然，只見他強作歡顏的笑臉下，隱隱可見壹絲陰郁之色，端著杯子來到他面前，舉杯道：“臣郁蒼恭賀素將軍，先前還以為將軍實在不識時務，心中雖然替將軍不值，卻也佩服的緊，誰料轉眼之間，將軍已擇良木而棲，更飛上枝頭，做了我金遼的皇後，實在是可喜可賀。”

　　素衣壹口氣堵在喉頭，知這郁蒼表面上稱贊，實則是諷刺自己，他握緊了拳頭，好半晌方慢慢松開，沈聲道：“將軍過獎了，素衣身為俘虜，本不應降，奈何完顏緒壹再相逼，更拿將軍為例數番開導，雙管齊下，素衣方違心答應，讓將軍見笑了。”

　　郁蒼面色壹變，看樣子當場便要發作，卻又生生隱忍了下去，強笑了壹笑道：“如此臣只能恭喜皇後娘娘，祝妳在這高枝上長長遠遠的棲壹輩子。”說完也不行禮，翩然離去。

　　素衣呼出壹口氣，郁蒼最後這句話似有所指，其實他也清楚，完顏緒不過是對自己因為壹時難以征服而產生的迷戀罷了，待到日後厭了，還不知是怎生個光景。他卻壹點也不傷感，忽聞小太子完顏朔的聲音，聽他吃吃笑道：“妳果然也不是吃素的，我先前還怕妳應付不來他呢，妳倒沒辜負了我的期望。”說完望向郁蒼的身影道：“不知為何，這人我厭惡的很，他太驕傲，不許人說他的壹點兒錯處，他之所以來找妳的麻煩，就是因為妳是為了大齊百姓，不降不行，所以才做了皇後，而他卻是在嚴刑拷打下降的，雖說是因為認識到我父王的英明，但傳了出去，名聲總不好聽，比起妳就差的更遠，怎不讓他氣憤難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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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衣淡淡道：“名聲？既為降將，還在乎名聲幹什麼？”他這話像是說給完顏朔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完顏朔哼了壹聲道：“妳們就是太迂腐，名聲是什麼？是由身後人來評定的東西。妳為天下百姓謀了福利，就算投降人家也說是良禽擇木而棲，是好人。妳若禍國殃民，就算至死不降，人家也說妳是壞蛋。哼，枉妳堂堂壹個將軍，還被人說是文武全才，竟連這個道理也不知，還不如我壹個小孩子呢。”說完也轉身而去，忽又回身道：“不過沒關系，我以後會好好教妳的，母後。”這才哈哈笑著離去。

　　素衣就算此時傷感無比，也恨不得能拿杯子砸到這人小鬼大的小孩身上。被他壹鬧，自怨自艾的情緒到淡化了不少。忽覺面前又立定了壹人，擡頭壹看，竟是自那日壹見後便無消息的許錦華。

　　他壹激動，不由得站起身子，卻見這昔日好友笑著按下他道：“多少雙眼睛都望著妳呢，既做到了這個位子上，少不得要有這個位置的風儀，省得人家說咱們齊人竟連這些規矩都不懂。”

　　素衣慢慢坐下，眼內猶是不敢置信之色，道：“妳……妳怎的來了？”

　　許錦華道：“妳的婚禮，我能不來麼？且別論這婚禮妳願意不願意，總是關乎壹生的事情。何況我知妳此時心情定是又氣又恨，若不來勸兩句，妳再想不開，我日後豈不自責？”

　　素衣苦笑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勸的？妳也不用寬慰我，這降將賣國之名，我是背定了。”

　　許錦華道：“妳還在乎這些？若真在乎，我便告訴妳吧，我從早上便出了門，壹直在街上溜達，及至到了吉時方進了宮門。依我看，百姓們倒高興的很，都說皇上是金遼大王，皇後卻是咱們齊人，日後還能不為咱們說話嗎？這新君倒有氣度，並不以種族血統為念呢。等等等等，大多都是這些議論之語。妳看，完顏緒雖不得妳的心，卻很得咱們大齊百姓的心呢。”

　　素衣目瞪口呆，喃喃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百姓們難道……難道就壹點都不以家國為重嗎？為何竟說他的好話？”

　　許錦華嘆道：“這便是亂世人不如太平犬了，人說有國方有家，咱們大齊卻應了這句話的反面，變成了沒國才有家。唉，所以說妳也不必多慮了，已經……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愛也是它，恨也是它，倒不如放寬了心，讓自己快活壹些。若……若之，我還要求妳，身居此位，便當稱這國……國母之職，輔佐完顏緒將這天下治理成壹個四海升平的盛世才好。”

　　素衣垂首，沈默不語，因此沒見到完顏緒已經回來，許錦華忙站起，便要退開去，忽聞這春風得意的新君道：“許公子剛正不阿，才幹出眾，我是早已聞名的，雖有心延攬入我朝堂，又怕公子以為我仗勢逼迫，今日既相見，完顏緒且將話說在這裏，若公子有心替百姓創造盛世，隨時可以入朝為官，朕定不負公子之才就是。”

　　許錦華笑了壹笑，道：“大王的話，錦華記下了。”說完到底離去。素衣這邊擡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淡淡道：“說什麼怕仗勢逼迫，妳倒是怕什麼呢？這種事妳幹得還少了？”

　　完顏緒嘻嘻壹笑，他此時正是心願得遂，喜笑顏開之際，哪裏在乎素衣的諷刺，也不顧眾人面前，伸手摟住了他的纖腰道：“素素，妳不必嘴上逞強，可知咱們該入洞房了，到時候妳還這麼精神，朕才佩服妳呢。”

　　素衣大吃壹驚，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望了望窗外道：“太陽還沒下山，哪有這麼早進去……那裏的，我雖沒……沒經過婚嫁，這點道理還是知道，虧妳是壹國君主，哪有這麼性急的。”

　　完顏緒道：“朕能不急嗎，朕等了幾個月了，不過我們金遼不同於大齊，不是非到入夜才進洞房。”說完又湊在素衣耳邊悄聲道：“我金遼男兒崇尚習武，自幼便精力過人，只壹夜時間，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不夠用啊，所以我們的洞房都是用完午飯，敬壹圈酒便要進去的，朕這還算晚的呢，素素，妳可做好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