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壹眼看破（上）

　　知禮姑娘的小樓比前兩棟明顯要精致壹些，窗棱和門頭上的裝飾很是用心。
　　勾陳束和喬彬他們來到樓下，等待的人頗多，幾個人畢竟是有些身份和地位的，那些年輕修士們自動讓開了壹條路給他們上前。
　　喬彬註意到這些人的眼神有些異樣，心下裏奇怪著，已經走到了前面。眾人到小樓之間有二十丈的距離，這中間站著四個人。
　　四人當中站在最右側的壹位回頭看了他們壹眼就把頭又轉回去了，語氣之中帶著明顯的輕視：“勾陳束妳還不行，回去把勾陳義喊來吧。”
　　勾陳束壹陣尷尬，著實著惱卻又不敢反駁。
　　前面站著的四個人，都是湖州著名世家的嫡宗公子，這些人的家世也僅僅是弱於壹湖雙宗三世家而已。
　　他們口中的勾陳義，乃是勾陳氏家主的七子，遠不是勾陳束所能相比的。
　　而這些人的修為，最低的也是知命境中期，最強的那壹位，已經是知命境後期了。
　　勾陳束心中惱怒卻不敢上前，因為他知道自己比喬彬“高壹等”，卻比這些人“低壹等”。喬彬若是得罪了他，他毫不客氣就會出手教訓。
　　世家子弟們之間的爭鬥，家族長輩是不會出手幹預的，被打了吃虧了，只能自己想辦法找回場子。基本上就是實力不如人，打了就白打了。
　　而這些人對他也是壹樣。他敢上前跟四人站在壹起，定然是壹頓毒打。
　　喬彬看看勾陳束，心中暗道天理循環啊。可他也沒什麽好高興的，這四人他都“高攀不上”，人家好歹還跟勾陳束說句話，眼中卻根本沒有他們喬家。
　　白兄在壹旁打圓場問道：“知禮姑娘這壹次的題目是什麽，想來也不容易啊。”
　　“咱們也看看。”勾陳束借坡下驢。
　　大家壹瞧大為意外，難怪連這四位也被擋在了這裏。這第三樓的題目是，以飛劍奏壹曲《驚鴻篇》。
　　《驚鴻篇》乃是壹首古樂，以編鐘演奏，音節密集、音律極快，變化萬千。而知禮姑娘準備的這壹套編鐘，卻是用特殊的金箔制成，極為脆弱。
　　且不說這樣的編鐘音色如何，以飛劍去擊打這種看上去壹碰就破的編鐘，並且要演奏節奏極快、音節繁多、變化復雜的《驚鴻篇》，稍不留神就會戳破了。
　　這難度遠遠超過了知靈姑娘，恐怕要明見境的掌控力才能辦到。
　　四名世家才俊在這裏已經站了好壹會兒了。他們本有借著知禮姑娘的題目壹爭長短之意，可是站出來之後卻尷尬的發現，大家誰也辦不到。
　　修為最高的那壹位知命境後期終於開口說道：“知禮姑娘別出心裁，但這題目有些偏門，年輕壹輩中恐怕無人能辦到。”
　　“說的極是，沒有明見境根本不用嘗試，便是壹般的明見境初期，難度也是極大地，稍不留神就會功虧壹簣。”
　　壹人開口，另外三人壹起附和，極力挽回顏面：不是我們不行，而是沒有人能行。
　　喬彬也不知為何，下意識的就回頭去看——沒看見宋征來，他終於松了口氣，卻又有些遺憾的感覺。
　　不料他剛轉過頭去，壹陣風聲傳來，有人大步而至，和之前壹樣，以自己的氣勢輕松拱開了四人，來到了壹套編鐘前面，然後飛劍出手——為了不暴露，宋征提前將醉龍從龍影杯中取出。
　　叮叮當當的音樂聲響起，隨後連成了壹片，密集時如同暴雨，竟是分毫不差的演奏完了壹曲《驚鴻篇》。
　　雖然於音律上毫無值得稱道之處，但實實在在的演奏完畢，那些金箔制成的編鐘也都完好無損。
　　在音樂聲響起的那壹刻，周圍已經鴉雀無聲。
　　四名世家才俊在宋征演奏到了壹半的時候，已經拖著僵硬陰沈的面皮悄然後退，隱沒在人群之中沒臉再出現了。
　　竟然真的有人能夠辦到，讓四人想發作卻又發作不得，早早退場免得更丟人。
　　喬彬目瞪口呆片刻之後，滿腹牢騷的抱怨了壹句：“怎麽還是妳？”
　　他身邊白兄幾個人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宋征收了飛劍，樓上的知禮姑娘卻有些不甚滿意，在窗前站起身來道：“滿篇盡是匠氣，毫無靈性。不過總算是完成了測試，還請上樓……”
　　宋征已經噔噔噔竄了上去，看到那壹尊登樓酒，眉眼展開壹笑，壹口喝幹了。他回味壹番：“越往後越好喝。”
　　知禮姑娘越發不滿了，這人性急，不夠恬淡，缺少氣度，自己還沒說完話他就猴急的沖上來，實非良配。
　　宋征卻只是看了她壹眼，知禮姑娘腦中轟然作響，霎時間感覺周圍壹片空白，自己也渾然忘記了我是誰、我身在何處。
　　宋征卻已經下樓去了：“我非姑娘良配。”
　　知禮姑娘緩緩回過神來，卻因為剛在那種魂魄如遭雷殛的感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開始在心中蔓延。
　　她微癡，望著宋征離去空蕩蕩的樓梯，幽幽說道：“妳不試試，怎知是否良配呢，唉……”
　　……
　　連闖了三座小樓，宋征已經可以確定自己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可是他卻看著剩余的四座樓，舔了壹下嘴唇。
　　有好酒。
　　他在皇臺堡的時候，對於美酒並不如此執著，但是這會兒卻有點喝得上癮了。而且四處壹看，雁門客棧的幕後之人似乎仍舊穩坐釣魚臺，他暗自壹笑，往第四座小樓而去。
　　喬彬這次留了個心眼，沒有著急跟著眾人壹起往第四座小樓而去，他等在知禮姑娘樓下，果然時間不長，就看到宋征噔噔噔的下樓來。
　　他差點罵娘：妳這是要做什麽？暴殄天物啊，三棵水靈靈的白菜就這麽浪費了。妳這是要生生把其他人全都擠死啊，就是不準別人抱得美人歸是吧？
　　他看到宋征直奔第四樓知情姑娘那裏去了，惱得壹掌拍在額頭上：“怎麽老是妳？”
　　他都不用過去看，遠遠地等著，果然片刻功夫之後，就聽到那邊壹片驚呼，而後是熟悉的腳步聲，宋征噔噔噔的上樓去了。
　　“唉——”喬彬幽幽壹嘆，為自己、也為在場的所有人，今天遇到了壹個瘋子。關鍵是壹個有才的瘋子，這很悲劇。
　　七座小樓，越往後越困難，但是宋征壹掃而過，飲了七杯“登樓酒”，道了七句“我非姑娘良配”。
　　趙綃跟在後面瞧瞧看著，壹開始還有些欣慰的感覺，到了後面她不知為何開始同情這些女孩，覺得書生怎麽有點“始亂終棄”的感覺了？
　　宋征從第七座小樓出來的時候，終於看到了自己想要見的人。
　　剛才提醒他“派個代表”的那名中年女修陪著壹位年長的婦人站在樓外等著他。看到他出來，婦人面色不虞：“閣下究竟想做什麽？戲弄我落花門嗎？”
　　宋征暗笑，不再裝模作樣穩如泰山了？
　　他淡然站定，身後兩位巔峰老祖，二十多位龍儀衛，兵強馬壯聲勢奪人。他冷漠微笑道：“落花門之主何在？”
　　婦人也冷笑道：“閣下想要見門主，要看妳有沒有這個資格！”
　　宋征淡淡反問道：“當真要如此？”
　　婦人傲然：“我落花門在江南不敢說手眼通天卻也有些影響，不是區區兩個老祖就能嚇住的，要拿捏我落花門，妳還不行。”
　　宋征點了點頭，吩咐道：“李三眼，上書朝廷，龍儀衛在湖州城外發現魔神道余孽！魔神道天魅宗借屍還魂今名落花門，在湖州境內以門徒魅惑天下，陰謀造反，野心勃勃，該當剿滅！”
　　婦人臉色大變，指著宋征聲音發抖：“妳、妳、妳是宋征！”
　　宋征點點頭，問道：“本官可有資格見壹見落花門門主？”
　　婦人惶恐的乖巧躬下了身：“老身有眼無珠，還請大人降罪。”
　　李三眼在後面喝道：“無知的老貨，還不快去讓落花門門主滾過來面見我家大人！”
　　“是，老身遵命。”
　　她吩咐了中年女修壹聲：“請宋大人壹行入百花閣休息，以……百花珍釀伺候，老身立刻去見門主。在門主到來之前，務必要讓宋大人滿意。”
　　“遵命。”
　　中年女修聲音中也帶著壹絲惶恐，實在是宋魔頭最近在江南五州兇威正盛！
　　他去了壹趟錫州，就把歐冶氏和林竹丘吳家抄家滅門！現在他忽然來到雁門客棧，壹語道破了大家真正的跟腳，雙目如鷹似乎能夠洞察壹切，怎麽看都像是要大難臨頭。
　　她躬身相請：“大人請跟我來。”
　　在七座小樓的後方，另有壹座更加精致的小樓，宋征走進來的時候，十幾名侍女已經在其中等候，瓜果點心準備好了，桌子上擺著八只精巧的玉壇，想來就是剛才那位婦人專門吩咐的百花珍釀了。
　　中年女修請他坐了主位，而後吩咐身後人：“去將知禮七人叫過來，陪大人飲酒等候。”
　　天魅宗想要擺脫魔神道的身份，故而以落花門的身份出現。可是真的大難臨頭的時候，她第壹反應的自救手段，仍舊還是老祖宗留的以色事人。
　　宋征卻擺了擺手：“不必。”
　　“大人……”中年女修有些摸不清宋征的意思，宋征強調了壹句：“不必。”他抓過了壹壇百花珍釀，打開了嘗了壹口，這才滿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