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魔劍血雨,龍駕帝服
仙劍前傳之臣心似水 by 王世穎
2018-9-28 21:33
龍陽似乎談興正濃,絮絮說道:“早前君父乃是姜國的‘大良造’,統領全國兵馬,那年楊國進犯,姜烈王和泓德太子親征,兵敗殉國,君父率領五千殘兵救駕,被楊軍團團圍困。眼見大勢已去,此時卻烏雲蔽日,天降火雨,隕石大者如鬥,小者如拳,如雨而下,五萬楊軍折損過半。事後檢視戰場,便發現了這柄魔劍,君父遂引為佩劍。君父以這柄劍率領軍民奮力拼殺,終於轉敗為勝,壹舉奪回了這大好河山!後來姜烈王女,也就是我母後,嫁與君父,君父繼王位,姜國國君由姜姓轉為了龍姓。”
龍陽說得興起,壹雙眸子閃閃發光,渾然忘了身旁的晏薇,正是與他敵對的楊國人。
“周圍這些熔爐……是用來冶煉魔劍的嗎?它已經是神兵利器,為何還要冶煉?”晏薇壹邊問,壹邊偷覷龍陽臉色,生怕龍陽也像龍葵壹樣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龍陽卻仰著頭,望向無邊無盡的夜空,幽幽地說:“它的魔力正在壹點壹點地失去,光華越來越黯淡,重量卻越來越重,似乎正從壹柄魔劍,變成壹塊頑鐵……”
“那要怎樣才能恢復?”晏薇更是好奇。
“巫覡破解了古密卷中的記載,說要恢復魔劍的魔力,需用處子之血熔煉才行……”龍陽還是仰著頭,但臉卻微微側過來,斜藐著晏薇,神情有些古怪。
晏薇還是不解,問道:“處子之血?要割開手指把血塗在劍鋒上嗎?”
龍陽聽後哈哈大笑,笑得晏薇有些莫名其妙。龍陽笑過之後,突然正色道:“是把處子和劍壹起丟到熔爐中去!”
“啊?!”晏薇壹驚,“太殘忍了……”
龍陽微微冷笑了壹聲,說道:“而且,這處子之血不能用尋常奴隸的血,處子的身份越是尊貴,魔劍的魔力就越是強大。”說罷,便斜著眼睛,盯著晏薇的臉。
晏薇心中壹寒,身份尊貴的處子,第壹當屬天子之女,其次便屬諸侯之女了……原來,以公主為質的目的是這個!並不是對自己有愛慕之意,也不是對自己挾怨報復,只是需要壹個公主而已,不管是自己,還是芙公主,都是壹樣的……原來,所謂的和親,只是障眼法,真實的目的,卻是要壹個處子公主殉劍。那黃巖關前撕裂的紅衣,禁苑樓頭拋灑衣裙,雪中的炭,病中的藥,溫軟的貂裘……原來都是做戲!
晏薇看著龍陽,心中壹片冰寒,臉上卻露出了微笑:“我就在這裏,何不現在就開爐熔煉呢?還要等巫覡蔔算壹個好日子嗎?”
龍陽見晏薇笑對此事,倒是有些意外,輕笑著說道:“祭司不急,犧牲倒急了?還沒到時候,妳不必這麽大義凜然地急著赴死。”
晏薇也是壹笑:“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我隨時候著。”晏薇嘴上雖硬,但是壹顆心卻壹直往下沈、往下沈,似乎已經沈到了深不見底的冰海深淵中,壹片黑暗,再無壹絲光明。
龍陽細細打量著晏薇,那目光,像是要把晏薇壹層層剝開似的,直看到晏薇內心中去。過了良久,龍陽輕輕壹嘆,說道:“今夜是除夕,大好佳節,只談風月,不談國事,好嗎?”
但是,今夜並沒有月,也沒有風,天地間壹片靜謐,只有群星璀璨,像是漫天驚疑不定的眼睛。
轉過天來,正是初壹。
昨夜返回居所,晏薇反復想著魔劍的事情,並沒有睡沈,早早便起了。聽著樓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還道那些寺人未走,所以便待在樓上不下去。可左等右等,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停歇,晏薇剛要下樓看看到底怎麽回事,樓梯上卻傳來了腳步聲。
晏薇疑惑地望向樓梯口,卻見下面上來壹個宮婢打扮的女子,圓圓如滿月的壹張臉,眉眼淡淡的,嘴唇很厚,壹臉的憨厚木訥。
只見她端著壹個陶鑒,裏面的水,還冒著熱氣。她走上樓來,把陶鑒安置好,略施了壹禮,開口說道:“奴婢伺候公主凈面更衣。”聲音卻是極為柔膩婉轉,十分動聽。
“妳叫什麽?誰讓妳來的?”晏薇問道。
“奴婢竹萌,是太子殿下派奴婢過來伺候公主的。”那女子恭順地答道。
既然知道了龍陽以公主為質的用意不在於愛慕自己,而在於魔劍,晏薇反而釋然了。公主薇也好,公子薇也好,最終是要和那柄魔劍壹起墮入熔爐的,那麽自己是男裝還是女裝便沒了差別。除非……也像烏階的母親壹樣,隨便找個人,交付了身子,便可茍且偷生了……二十年壹輪回,當年“三匠妾奴”的債,難道要著落在自己身上不成?晏薇想到這裏,心中壹嘆,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幾時能盼到天下承平,再無戰亂的那天呢?
身邊有了壹個使喚人,總比沒有要好。雖然這個使喚人,不知道是不是龍陽派來監視自己的。
晏薇平白地多了許多空閑,卻沒有事情可做。每每想起將來之事,總是頭疼欲裂,能否逃出生天、能否保全性命……誰也無法給自己壹個準確的回答。萬壹就這樣死了,總要留下點什麽吧?晏薇不怕死,只是不甘心。想要把自己所知的單方寫下來,就像穆玄石那樣,傳下去點什麽。但手中壹無縑帛,二無筆墨,卻也不肯低頭找龍陽去要。除夕壹席談,揭開了所有因果,那壹絲若有若無橫亙在中間的情分,便驟然煙消雲散了。
又過了十幾天,天漸漸有點暖意,卻沒有任何外面的消息傳來,寺人依舊每日三次,忙碌著不語。那竹萌,依舊是用壹臉無邪的笑,壹口甜甜的音,扮演著無知無識。
晏薇想著公子瑝說過的開春起兵的話,越是聽不到壹點消息,心中越是不安。無論是龍陽也好、龍葵也好,甚至其他人也好,無論誰來,都可以打探出壹點風聲,但,自除夕之後,便沒有任何人來過。
“請公主殿下跟我們走壹趟。”門外站著兩名寺人,兩名內侍。其中壹名內侍微微躬身說道,語氣平和,面容平板,窺不出喜怒。
晏薇壹笑:“幾位稍等,待我換過衣服。”說罷,回身入內。
竹萌忙過來為晏薇勻了勻臉,抿了抿頭發,晏薇自己也正了正頭上的那柄銀釵。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過去……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但若是尋常事,只要兩個寺人過來傳話就好,何必還搭上兩個內侍?無非是怕自己跑了,既然怕自己跑了,那就說明兩國的局勢有了微妙的變化。
晏薇在這四個人的引導下,壹路向西北行去,越走,越是荒僻,晏薇心中也越來越忐忑。
前面是壹個不大不小的院落,外面有重重內侍把守,這些內侍的服飾和烏階的青衣不同,卻是壹色的絳衣,看上去倒像是沈暗的血痂。
還沒等走近,晏薇便聞到了壹股熟悉的氣味:酸敗、腐臭、腥膻……即使在這個幹冷無風的初春,依然濃烈得令人欲嘔。曾經,跟“父親”壹起,進入囹圄,為那些死囚治療刑傷時聞到過;曾經,自己身受酷刑,輾轉欲死的時候聞到過。如今,在異國的土地上,再壹次聞到,恍如隔世。不用問,晏薇已然知道,這是宮中審訊羈押犯人之所,建在艮位。
晏薇擡頭看了壹眼頭頂的青天白雲,深吸了壹口氣,才強壓住胸口的煩惡。
進入室內,滿眼是熟悉的場景,粗大的木柵、鐵鏈……光怪陸離的刑具、炭火……隨處可見的陳暗血跡……揮之不去的血腥……低頭是虱蚤,舉頭是不散的冤魂……即使周圍壹片靜,也似乎有慘叫和呻吟在流淌……晏薇突然覺得恍惚,為什麽?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家,這個地方,竟然是壹模壹樣。
又推開壹重門,壹股更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裏面燈火搖曳,卻沒有日光,重重刑具之中,壹身月白長衣的龍陽負手玉立,宛若壹朵自地獄綻放的青蓮。
龍陽見晏薇進來,微微壹笑,說道:“那邊那個人,妳把他救活,我還要問口供。”
晏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青磚上,血泊中,倒臥著壹個人,只見他發髻散亂,衣不蔽體,背上是累累的傷痕,小腿腫脹得幾乎和大腿壹般粗細,左手箕張著,指根露著白骨,小指的前兩個指節已經脫落,只連著壹層皮,食指卻緊緊地摳著磚縫,似乎那磚縫維系著他的性命壹樣。
晏薇見狀,眉頭壹皺,顧不得去想這個人是誰,為什麽要自己來治療,只沈聲吩咐道:“速去準備溫水,用臂彎試水溫,不冷不熱即可;再準備幹凈的麻布,用滾水煮過擰幹;還要最好的瘡棒藥,若沒有,我寫方子,妳們速去配;還要壹身幹凈的衣服和兩匹幹燥的麻布,另外再留兩個人幫我。”
晏薇說完,正要蹲下身去,忽聽龍陽說道:“妳難道不想單獨救治他嗎?”
晏薇心中壹凜,忙俯身下去,抖著手,撥開那人的頭發,細看那人的面容。只見那人側著臉,滿臉血汙,雙目緊閉,臉和眼睛都腫著,唇上盡是忍痛咬出的傷,卻不是黎啟臣、也不是童率,似乎……之前從未見過。晏薇長出了壹口氣,略略定了定心,探了壹下那人鼻息,雖然若有若無,但氣息尚存。
晏薇擡頭看向龍陽,回答道:“他傷得很重,搬動起來必須壹人擡肩壹人擡腿才行,我壹個人做不來,而且汙水膿血,總要有人傾倒洗滌。”
龍陽盯著晏薇看了片刻,輕輕哼了壹聲,擡腿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