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 無色定境

　　迎接著海風，徐元不斷活動身軀。
　　他肩膀聳動，雙手張開，宛若壹只巨大的鳥類張開雙翅。
　　呼吸之間，隱約有鳥類啼鳴的聲音傳出。
　　這聲音並非出自他的喉嚨，而是他的筋骨血肉。
　　此時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壹只巨大的白鳥，仿佛下壹刻就要憑虛禦空，淩風而去。
　　徐元的相貌算不上英俊，但壹雙眉毛盡成白色，斜飛入鬢，令人壹見難忘，印象深刻。
　　‘白眉’徐元，也是南方武林當中，聲名鵲起的後起之秀。
　　“武學之道，至此盡矣……”
　　良久之後，徐元嘆息壹聲：“也不知何時，能入‘無色定境’！”
　　所謂‘無色定境’，也叫做無色界定，講究心如虛空般無所動搖、靜謐止息。
　　到了此種境界之後，心的活動已經非常非常微細，若有若無，也可以叫做‘非想非非想’之境！
　　這是梵門的說法，在道家，則是‘活死人’，在儒家，又稱作‘至誠之道’、‘聖覺’！
　　武夫還是凡人，而是人就有極限！
　　徐元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身的極限，並且無法打破，但他並沒有絕望，只是將心思分出部分，探索心靈上的修行。
　　這時候，甲板上傳來壹陣高跟鞋摩擦地面的聲音。
　　壹個女聲插話道：“佛經有雲，無色定境極深沈極微細，凡人中再無超此者……但終究是‘凡人定’，於‘凡人定’之上，還有‘羅漢定’、‘阿羅漢定’、‘菩薩定’、‘八地不動大菩薩定’乃至最為殊勝的‘佛陀法’！”
　　“我等凡俗之人，連凡人定的最高成就都不能觸及，又不知佛陀法何解？”
　　徐元停下拳架，看向走來的女子。
　　對方身材玲瓏，戴著壹副眼鏡，但走路之時腳步壹起壹伏，身形宛若壹張拉滿的弓，脊椎如龍，似乎壹頭慵懶的雌豹。
　　這是科考隊的成員之壹——蘇冰冰！
　　據說她年紀輕輕，就獲得了三個博士學位，癡迷於考古學、人體動力學，同時還是壹位古武愛好者……
　　徐元當初第壹眼看到對方，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壹個練家子，這也是他答應護送這次考察的原因之壹。
　　“所謂羅漢、菩薩等等，都不過是虛妄……無色定境也未必就是凡人定之頂點。”徐元說話之中，帶著強大的自信：“縱然人體到了極限，未來在科技的幫助之下，武者的氣血未必不能再次打破極限……”
　　“白眉徐元，果然跟傳說中壹樣，銳氣逼人啊……”
　　蘇冰冰笑得如同百花綻放：“那我就拭目以待……”
　　在說話之時，她右手忽然突出，如同靈蛇吐信，中指如同槍尖，刺向徐元脊背。
　　徐元耳朵微微壹動，似乎感受到了空氣中的勁風，身形壹閃，宛若壹只優雅的大鳥壹般滑步躲了過去。
　　下壹瞬，他右手如鳥喙，點在了蘇冰冰的手腕之上。
　　蘇冰冰如遭電擊，連退三步。
　　等到反應過來之時，已經眼前壹黑，壹只手掌按在她的眉心。
　　“蘇小姐是心意六合槍傳人？只可惜沒能見到剛才那壹槍真正的精彩之處。”徐元淡淡的嘆息聲傳來。
　　武林之中，從來都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兩個人只要功夫不是相差太多，拿兵器的總比不拿兵器的占便宜。
　　而兵器之中，又有壹寸長，壹寸強之說。
　　若蘇冰冰手上拿著的是壹桿大槍，她絕沒有這麽容易被擊敗。
　　當然，那時候就不是切磋，而是下死手了，徐元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神與意合、心與槍合……家師經常訓誡我雜念太多，沒有得到他老人家的槍法真傳。”
　　蘇冰冰有些嘆息，望著徐元收回手掌，忽然問道：“妳知道……迷海又被稱作什麽麽？”
　　“不知道……”
　　徐元搖搖頭。
　　蘇冰冰望著他：“妳果然是壹個武癡，多謝妳之前手下留情，我就告訴妳壹個情報好了……這壹次的探險，不僅僅是張先生支持的，還有許多人對此很重視，甚至有大吳官方的力量參與其中！”
　　“為什麽？僅僅只是壹次考察而已……”
　　徐元皺起眉頭，對此表示不能理解。
　　“因為這片海域……在許多遺跡之中都有提到……它曾經叫做……羅浮海！它的出現，代表壹些魑魅魍魎的時代，又將重臨。”
　　蘇冰冰望著徐元的眼睛：“有些事，很多人不想讓妳們知道，因為還沒到時候……但我可以告訴妳，有巨大的危機即將來臨……上古時代，那麽多輝煌的王朝之所以覆滅，都是因為魑魅魍魎的存在……而現在，它們又有了復蘇的征兆！我們的這次的科考任務，就與這個有關，因此……非常危險！”
　　她轉身離開，擺了擺手：“到時候，希望妳能活下來……”
　　“魑魅魍魎之時代？”
　　徐元微微瞇起眼眸，笑了笑：“有趣……”
　　他望著自己的拳頭，眼眸中有著極致的自信。
　　不管前路如何坎坷，他都能以自身之拳硬生生砸開！
　　若倒在路上，也是百死不悔！
　　……
　　三天之後。
　　徐元照例在甲板之上練拳。
　　兩名保鏢同時走上了甲板：“白眉，準備壹下，就要到地方了……”
　　徐元停下拳架，望著走來的兩人。
　　其中壹人手垂過膝，身有異象，修煉的是通背拳，江湖人稱‘小仙猿’柳青。
　　另外壹人手掌漆黑，四十來歲，名為‘鐵砂掌’裘不通。
　　兩人都是這次科考隊請的保鏢，甚至功夫隱隱與徐元不相上下。
　　有高手可以切磋，這也是徐元答應雇傭任務的原因之壹。
　　“我這就去……”
　　徐元點點頭，忽然若有所思地道：“這壹次任務很有意思啊……為什麽找的是我們三個……雖然我們三個都很強，只在那些領悟了‘無色定境’的宗師之下，堪為年輕壹輩中的翹楚……但壹隊訓練有素的士兵，拿著槍可以輕松解決我們，哪怕雇傭壹隊雇傭兵，只要帶上槍械，也比我們強！”
　　練武，最不能分心。
　　特別是分心槍械，壹旦那口氣泄了，哪怕練得再厲害，也終生無望‘聖覺’之境！
　　所謂心靈修行，自然不能有心靈破綻，壹旦內心中種下拳法不如槍械的念頭，或許‘槍鬥術’可以大殺四方，但也不可能再在心靈修行上有所進步！
　　裘不通呵呵壹笑：“既然存在，必然合理……白眉妳莫非覺得，大吳官方下巨資鼓勵支持古武，每年舉辦那麽多比賽，補貼那麽多武館……難道都是無用功麽？”
　　徐元微微壹怔。
　　他想到大吳官方對待古武超乎尋常的支持態度，不由若有所思。
　　實際上，哪怕古武中的宗師，被壹隊士兵拿槍圍住了也是要死，因此他壹直沒往這方面想。
　　現在仔細思考，大吳的全民尚武、支持武道……其實很有問題！
　　‘魑魅魍魎……被埋葬的時代……’
　　徐元壹邊收拾，目光若有所思：‘或許，在這次科研之中，能接觸到壹二……’
　　……
　　等到徐元上甲板之時，科考隊成員已經聚齊了。
　　除了蘇冰冰之外，還有壹個頭發花白的‘齊教授’，帶著幾個學生。
　　除此之外，就是雇傭的保鏢。
　　徐元、裘不通、柳青俱在，還有壹隊看起來就很精幹的壯漢，身上隱約帶著軍旅生活的痕跡，手上特殊部位的繭子很厚，像是經常摸槍的。
　　“到了……妳們看……”
　　這時候，齊教授興奮地抓著欄桿，望著前方海平面之上浮現出的某個島嶼：“那裏是羅浮……傳說中的仙島羅浮啊！”
　　“仙島羅浮？”
　　徐元看向蘇冰冰，卻發現蘇冰冰不知何時已經換了壹身勁裝，將美好的曲線盡數展露而出，手中卻提著壹幹紅纓槍，槍頭之上，血槽為暗紅色，顯然並非壹桿新槍，而是飽飲過鮮血的古物！
　　“大越遺跡中有著記載，羅浮有仙……”
　　蘇冰冰只解釋了壹句，但這壹句已經足以解釋壹切。
　　尋仙！
　　求仙問道、長生不死……這本來就是權勢者亙古不變的追求！
　　“我們也是最近才從壹處遺跡出土的文獻中，找到了羅浮島的具體位置……”
　　齊教授望著不斷接近的島嶼，臉色都因為興奮而坨紅：“放小艇，我們過去！”
　　片刻後，幾艘沖鋒艇在眾人合力之下，直接沖上了岸。
　　等到上了島之後，徐元卻有些失望。
　　這島嶼不大，光禿禿壹片，中間壹座小石頭山，看起來不像什麽故事中的仙宮。
　　不過在平坦之處，倒是有壹片遺跡，似乎曾經有人類在此定居。
　　將壹行人護送到遺跡之外後，齊教授跟他的學生就滿臉興奮地用各種儀器開始檢查、考古發掘……
　　徐元則百無聊賴地四處遊蕩，歷經時光歲月的沖刷，這裏的遺跡實際上也很殘缺，就是壹些石頭建築，也不知道那教授怎麽就跟瘋了壹樣。
　　他吐槽壹句，然後去幫著搭建帳篷。
　　反正看樣子，這群人會在羅浮島上考察很久。
　　‘咦？’
　　在選擇露營地點之時，徐元望著壹處山頭，輕咦了壹聲。
　　“出了什麽事？”
　　旁邊的柳青投來目光。
　　“沒什麽……只是覺得這座山頭跟我老家的有點像……”徐元擺擺手。
　　柳青呵呵壹笑，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
　　枯燥無味的考古時間，就這麽壹點壹滴地過去了。
　　某壹日。
　　吃飯的時候，徐元感覺齊教授的心情很好，不由問旁邊壹個學生：“這是挖到什麽寶貝了麽？”
　　“我告訴妳，這是考古史上的偉大發現……老師竟然在壹處地下室內，找到了羅浮的壹整套文獻，壹整套啊！”
　　這學生眉飛色舞地講解了半天，徐元半點都聽不懂，但他聽懂了壹件事。
　　這批文獻……很值錢！
　　他望了望那些雇傭兵偽裝的保安，眼睛微微瞇起。
　　……
　　夜晚。
　　齊教授的帳篷內。
　　壹抹寒光閃過，向齊教授脖子抹去。
　　當！
　　半路上，這道寒光卻被擋住，兩道人影壹前壹後，追出了帳篷。
　　徐元將手裏的硬幣宛若暗器壹般發射，攔住了前面那人。
　　對方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徐元……妳管得太多了。”
　　他手垂過膝，赫然是小仙猿——柳青！
　　“唉……白眉徐元，妳就不能當沒發現麽？”
　　柳青繼續嘆息壹聲。
　　“我原本以為那些雇傭兵會動手，但沒想到，是妳……”徐元平靜道：“既然接了任務，我就有責任保護教授他們的安全……妳屬於哪壹方勢力？”
　　“呵呵……”
　　柳青冷笑不語。
　　這時候，營地因為之前的騷亂，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醒來。
　　砰砰！
　　忽然，黑夜之中就傳來槍響！
　　“妳們！”
　　徐元表情壹變。
　　“跟我們作對，沒有好下場的……徐元，妳是個人才，我可以給妳壹個機會，加入我們……”
　　柳青智珠在握，開始勸降。
　　“抱歉……我的武道，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徐元深吸口氣，擺開拳架。
　　“好，白眉徐元，我早就想試試妳的無相白鳥拳有多厲害了……”
　　柳青長嘯壹聲，忽然壹個箭步，右手五指緊握，化為壹拳，猛地搗出！
　　劈裏啪啦！
　　壹股拳勁自柳青腰部爆發，過胸穿肩，手臂之上骨節壹寸寸炸響，在徐元的觀感之中，對方的拳頭在極限之處，竟然還能不可思議地爆發，猛地突出寸許！
　　通背拳本來就是壹門高深拳法，再加上柳青的體格，頓時發揮出難以置信的威力！
　　單論搏殺之道，縱然壹些年老體衰的宗師，也未必是這壹頭小仙猿的對手！
　　“無相……”
　　徐元輕哼壹聲，身軀宛若沒有骨頭壹般，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動著，躲過了這必殺壹拳。
　　繼而，他雙手成鳥喙狀，身軀如弓，大筋如弦，宛若射箭壹般，將自己的拳頭‘射’了出去！
　　空氣之中，猛地響起大量鳥叫聲。
　　這是‘無相白鳥拳’的殺招——無相千鳥！
　　砰砰！
　　兩道人影壹觸即分，繼而小仙猿柳青的身體就宛若破麻袋壹般倒在地上。
　　高手相爭，勝負只在毫厘之間。
　　古武高手過招，壹旦超過十招，就是假打！
　　望著柳青的屍體，徐元狠狠喘息幾聲，回到營帳。
　　這時候，他才發現狀況不對，四周不知何時起了壹層薄霧，能見度很低。
　　徐元來到齊教授的帳篷，就見到齊教授身中三槍，倒在血泊當中，壹個學生正在旁邊哭泣。
　　“怎麽回事？”他問了壹句。
　　“那些保安反水了，逼迫老師交出文獻，然後殺了他……”
　　那名女學生擡起頭，臉上帶著壹絲狠色：“不過我也沒有讓他們好過……我打碎了壹個剛剛出土的，文獻中記載，裝有詛咒的陶罐……嘻嘻……死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