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滿意交待

　　次日。
　　石軒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壹般，在帳篷裏轉個不停。
　　並非他沒有定力，而是事情太過驚悚，和親副使趙和竟然跟著於闐商人壹起出了營地，消失不見了足足壹個晚上。
　　他知道趙和肯定要搞事，但真正事情出來，他還是覺得恐懼。
　　趙和自己作死倒還罷了，就怕這廝得罪了於闐人，惹得和親變成結仇，也惹得他這個正使遇險。
　　石軒確實不太理解趙和。
　　趙和好端端的鹹陽不呆著，要跑到這萬裏之外的大漠之中，然後好好的順利結親不做，非要搗鼓出事端來。
　　若是有選擇的余地，石軒真不願意與趙和在壹起。
　　所以當趙和掀起簾子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先是松了口氣，然後狠狠瞪了趙和壹眼，沒好氣地道：“赤縣侯，妳做得好大的事情！”
　　趙和泰然自若：“哪裏哪裏，都是石大使領導有方。”
　　石軒氣急。
　　這也是他怕的事情之壹，麻煩或者說大禍是趙和闖的，可他這個正使卻來背鍋。
　　他扳起指頭算來算去，也覺得自己是最適合背鍋的人。
　　“趙副使，赤縣侯，我的侯爺！”他心知趙和吃軟不吃硬，當即苦求道：“我這人身體不是很好，妳就莫要再惹什麽意外，好好完成和親之事，好好回鹹陽，我求妳行不？”
　　“不行。”
　　石軒瞪著趙和，沒有想到他的回應如此幹脆。
　　被哽得喘了好幾口氣，石軒才又道：“為何不行？”
　　“我同意，犬戎人不同意。”趙和道。
　　石軒愕然，旋即眉頭皺起：“什麽意思？”
　　“便是我話中的意思。”
　　石軒握緊拳頭，霍然站起：“犬戎人來了？”
　　若說石軒在這裏最擔憂的是趙和搞事，那麽他第二擔憂的就是犬戎人。
　　烈武帝晚年撤出西域之後，大秦已經有二十余年未曾正式履足於此，犬戎人將西域視作自家的後院，哪怕是隔著大漠的南疆，犬戎人也沒有少來。
　　所以他們這支使團，是要冒相當風險的。
　　趙和說服他在敦煌時配合，這也是壹個理由，唯有敦煌邊軍控制在壹個敢打仗也能打仗的將領手中，他們這些使臣才能多幾分底氣。
　　“現在犬戎人還沒有來，不過根據我昨日所見，只怕他們很快就要過來了。”
　　聽到趙和說現在還沒有來，石軒松了口氣，但聽到後半句，他便又急得轉了起來：“若真是如此，那麽婚事不宜再拖，該死的，於闐王不是說今日起就來這邊沐浴齋戒麽，怎麽還不過來？”
　　趙和靜靜看著他在那裏打著轉，石軒火燒火燎般急了會兒，看他壹副鎮定的模樣，這才恍然：“赤縣侯早有準備，所以才這麽鎮定？”
　　趙和微微瞇住了眼睛：“石大使，若妳是犬戎人的單於，妳會如何行事？”
　　石軒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坐回位置，開始細想起來。
　　他並不傻，也不缺少解決問題的智慧，只是壹想，便明白了：“犬戎勢力雖然深入西域，但是被大將軍重創之後，又在陽關損兵折將，此時氣候又熱，草場北移。這麽說來，犬戎人在九月之前，不大可能大舉南下！”
　　趙和點頭：“對，如今是六月，我們還有三個月時間。”
　　“但是雁門孫氏既然私通犬戎，他們肯定知道了和親之事，此事對犬戎也是壹個威脅，所以犬戎人會進行幹涉。他們最好的幹涉方式，就是派使團來向於闐施加壓力。於闐離犬戎近，離大秦遠，極有可能迫於其壓力，取消和親！”石軒又道。
　　“若只是取消和親倒沒有什麽，無非是讓我們多奔波壹回罷了，換作妳是犬戎的使者，會提出什麽要求？”
　　石軒眼睛猛然壹張：“令於闐人誅殺秦使，交出大秦公主，以絕於闐與大秦之好！”
　　趙和笑了起來：“所以石大使莫要怪我私自出營，我總得知道犬戎人是不是來了，知道於闐王打什麽主意。靠著尉唚那裏的消息，只怕死期來臨我們也壹無所知！”
　　石軒明白他所言是真，但還是覺得，他偽裝離開營地之事，實在太過冒險。
　　只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勸不動這位副使的，至於拿出正使的威風來壓制，那更是想都別想，若他真敢這樣做，趙和便真敢鼓動使團上下，將他這個正使徹底架空來。
　　思前想後，石軒只能道：“趙副使，妳要做什麽我也不攔妳，但只求妳答應我壹件事情，做之前通知我壹聲，我也好配合妳。比如妳出營，若是被於闐人發覺扣住，我總得想法子去救妳吧？”
　　趙和哈哈笑了起來：“妳只管放心，若真有什麽意外，自然會有人稟報妳！”
　　得了他這個不是承諾的承諾，石軒勉強安下點心來。
　　接下來數日，於闐國君仍然沒有出現，就是尉唚這個使者，出現的次數也少得許多。直到石軒發怒，尉唚才不得不吐露真相：“實不相瞞，鄙國出了壹點事情，鄙國國主前幾日去了西城，明日他便會回來，還請秦使在公主面前多多美言，鄙國國主並非有意怠慢……”
　　“呸，妳這還不是有意怠慢？”不等石軒說話，那邊趙和就跳了出來，怒氣沖沖地叫道。
　　尉唚哂笑了壹下：“趙副使，真不是怠慢，若是怠慢，鄙國國君也不會這麽快就趕回來！”
　　“不是才怪！”趙和咆哮道：“妳們如行不敬大秦，如此不敬公主，這親不和了，妳這廝去鹹陽城為使者時有沒有聽說過，乃翁我是最反對和親之人，為此還割了主張和親的孫謝的鼻子！”
　　他怒火翻騰，甚至去拔劍要殺尉唚，尉唚被他追得滿帳篷亂跑，還是石軒將趙和攔住，這才得以脫身。
　　“若不給大秦，給公主，還有給我壹個交待，這和親之事就此罷休！”趙和被石軒按住，卻仍然對著尉唚的背影叫道。
　　尉唚跑得飛快，但聽得這壹句時，腳步卻壹停，回頭深深望了趙和壹眼。
　　他面上似笑非笑，眼中甚至帶上稍許輕蔑。
　　在他看來，趙和發火，並不是真的為了大秦、為了公主，不過是找此為借口，要他給個“交待”罷了。
　　他此前答應趙和的美玉，還沒有獻上去呢。
　　“趙副使放心，我們會有壹個交待，管叫副使滿意。”他遠遠地說道。
　　果然，當他咬重字眼，說出“滿意”二字之後，趙和的怒氣消了大半：“今夜我就要見到妳們的誠意，只要妳們是真有誠意，此次怠慢……我自會勸公主，但是，妳們國君明日必須來此齋戒沐浴，若明日此時我再看不到他人，那麽後日我們就回鹹陽了！”
　　尉唚連連稱是，轉過身時臉上不屑之色更濃。
　　他卻不知，待他走後，趙和面上的怒氣頓時消失。
　　不僅趙和臉色變了，壹直陪趙和演戲的石軒臉色也變了。
　　石軒的聲音都有些發顫：“犬戎人來了，定然是犬戎人來了！”
　　趙和點了點頭：“若我所料不差，於闐王就是去西城見犬戎使者了……只不知，犬戎使者是隨他們壹起來東城，還是留在了西城。”
　　石軒背著手，看了壹眼倚在帳篷壹角的節杖，伸手過去將之握在手中，長長嘆了口氣：“執節死義，便在明日了……”
　　趙和笑道：“沒那麽嚴重，犬戎人或許會逼於闐王殺使，於闐王沒有那麽蠢，若真殺了我等，他怎麽向大秦交待？”
　　“依妳之意？”石軒稍稍鎮定，反問道。
　　“驚險是有的，但性命之憂麽……要看尉唚給不給我賄賂。若給賄賂，證明他們還是想要結親，若不給賄賂，則是證明在他心中，我們已經是死人，不值得賄賂了。”趙和掀起帳篷的簾子，看了看天下：“只等今晚，看看今晚他們給不給賄賂了！”
　　石軒想了想道：“還有，那個與妳往來的於闐豪商，名字叫啜思密的那個，妳不妨請他來見。他身後有大人物，消息必然靈通，若是他肯來，那我們或許沒有太大危險，但若他不來，我們就要及早做打算了！”
　　趙和向他壹挑拇指：“石大使思慮果然縝密！”
　　石軒苦笑道：“休要羞辱我，我如今心頭已經是亂作壹團，沒有任何主意，壹切全靠趙副使定奪了！”
　　趙和當真出來，喚來壹個於闐人，請他去尋啜思密來。往常他也托於闐人去喚過，這壹次耽擱的時間稍長壹些，不過待到午飯時分，啜思密還是出現在趙和面前。
　　“啜思密，我決定了，這些絲綢全部交由妳發賣，妳賣出多少錢我不管，我只要足量的美玉、香料！”趙和壹見他便笑道。
　　啜思密楞了楞，此前趙和答應的只是壹半，現在變成全部了。
　　他心中猶豫，向趙和行禮道：“貴人如此看重我，我自然感激不盡，只不過貴人可有條件？”
　　趙和笑瞇瞇地點了點頭：“自然是有些條件的……妳且隨我來。”
　　趙和示意啜思密隨他壹起進帳中，啜思密壹猶豫：“為何要進帳中說話？”
　　趙和笑了起來：“我這條件……咳咳，在帳中才方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