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9章 冰雪如憶

　　冰凰聖域。
　　依舊是記憶中的永恒飛雪。
　　踩著無痕的雪層，緩步步至聖殿門前，目光流轉，這裏的水池、冰床、冰雕壹切都與記憶中壹模壹樣。
　　沐冰雲繼位宗主後，冰凰聖殿便是她的私地。但幾年過去，這裏的壹切，她絲毫沒有動過，就連那些沐玄音喜歡的簡單小物，都完好存在於先前的位置。
　　角落，壹盞冰燈上斜著壹道清晰的裂痕，那是當年他被沐玄音池嫵仸強行下了虬龍之血，發狂撲倒沐妃雪時所留下竟壹直沒有修復。
　　看著雲澈定在那裏，目光怔然，沐冰雲輕語道：“進來吧。”
　　雲澈沒有邁步，有些失神的道：“師尊若是見到如今的我會厭棄嗎？”
　　沐冰雲怔了壹怔，這個歸來後壹聲令下屠了不知多少星界，多少生靈的黑暗魔主，竟仿徨的不敢邁進聖殿這個有著他與沐玄音無數回憶的地方。
　　“會。”沐冰雲道：“因為，妳對她，居然還是師尊相稱。”
　　“當年，妳可以不明白。如今妳依然不懂她為何那般執意的把妳逐出師門嗎？”
　　“明白又如何？”雲澈輕輕道，隨之慘然而自嘲的壹笑：“我當年的天真，害死了多少人，我寧願她是厭我，恨我。”
　　他緩緩折身，看著沐冰雲：“冰雲宮主，妳還恨我嗎？”
　　沐冰雲冰眸轉過，然後輕輕擡步，站到了雲澈身前，雪手擡起，在雲澈訝然的視線中，冰玉般的手指輕輕撫在他的臉頰上。
　　“當年，在妳最痛苦的時候，我卻打了妳。”她聲音輕柔，如霧如夢，冰朦的視線中亦帶著埋藏心底許多年的歉疚：“現在，還疼嗎？”
　　“”臉上傳來的觸感柔若軟玉，直拂心魂。雲澈目光稍滯，唇角輕動：“從來沒有疼過。”
　　當年在冥寒天池壹別，他感知到沐冰雲的壹腔冰柔皆化為痛苦與陰郁。今日再見，她的陰郁竟似是全部消散無蹤，重歸當年那個如“冰雲”壹般外寒內柔的沐冰雲。
　　這時，聖殿中的壹處冰鏡之後，壹個容顏極美，氣若寒蓮的女子身影走出。
　　沐妃雪。
　　她看到了雲澈，看到了那只撫在他臉頰上的雪手，螓首微垂，輕輕道：“宗主，雲師兄。”
　　玉臂微曲，沐冰雲手掌不自覺收回。而未等她出言，沐妃雪已是盈盈壹禮，無聲退下。
　　“妃雪這幾年的進境竟如此之大。”雲澈轉目看向沐妃雪離開的方向。她依舊在他的感知之中，她的步履緩慢，所到之出，身周的漫天風雪都為之舒和。
　　沐冰雲微笑道：“我本擔心她會為心中雜念所累，但結果卻恰恰相反。看來，同樣的心境，在不同的人身上，有時會產生截然不同的影響。妃雪是個很了不起的孩子，也壹定負得起冰凰神宗的未來。”
　　雲澈擡手，拿出三枚紫晶戒指：“這裏面，是從宙天界那裏取來的資源，應該會讓冰凰神宗在短時間內發展起來。”
　　王界的積累，王界層面的資源，對壹個中位星界而言，是不可想象的天大財富。擁有這等層面的資源，毫無疑問能在很短時間內，培養出遠超先前界限的後代力量。
　　沐冰雲直接伸手拿過，神識輕掃，道：“好，我會盡量讓它的作用最大化。這些資源，足以讓宗門在壹代之內便發生蛻變。”
　　沐冰雲絲毫沒有拒絕之意的直接接過，倒是讓雲澈剎那愕然。
　　沐冰雲轉身，步入寢宮之中，走出之時，手中捧著數件折好的冰凰雪衣，上面的冰凰銘，是只屬於親傳弟子的樣式。
　　“這是妳的冰凰衣，都是姐姐親手所制。”沐冰雲道：“雖然，妳已不再是冰凰弟子，以後也不會用到它，但畢竟，它是屬於妳的東西，留在這裏，只會辜負了她當年的心意。”
　　雲澈垂目，緩緩取過，手指輕貼在上面冰冷的神紋上，許久，他才擡眸道：“冰雲宮主，我這次來，是為了看望她，也希望妳能隨我離開。”
　　沐冰雲先前被梵帝神界所劫持的事，他斷不會再容許第二次。
　　沒有任何的驚訝，沐冰雲輕輕搖頭，聲音平淡如水：“雲澈，不要忘記妳如今的身份。妳的掛念也好，愧疚也好，給予姐姐壹個人即可。”
　　“至於我，至於吟雪界，都不會，也不該成為妳的牽絆。即使某壹天吟雪界迎來最壞的結局，能與吟雪界共亡，亦是我最好的歸宿。”
　　聲音雖輕，卻格外堅決，不容抗拒。
　　“還有，我不希望妳現在去看望她，如今妳身上的血氣、煞氣實在太重，會驚擾她的安眠。若哪壹天，妳完成了自己的目標，也終於再不需要她擔憂牽掛，再去看望她吧。”
　　雲澈：“”
　　“如果，妳真的想帶走壹個人的話”沐冰雲語氣變得意味深長：“就把妃雪帶走吧。”
　　離開冰凰聖域，雲澈立於高空，任由身體隨風雪而動，他看著無際雪域，目光壹片冰寒並非絕情刺骨的那種，而是平靜無波。
　　這是他歸來東神域後，內心最平靜的時刻。手中的鮮血，心中的兇戾，似乎都被暫時掩於冰雪之中。
　　他的確沒有去冥寒天池。沐冰雲的話觸動到了他，尤其，他不該帶著剛染了壹身的鮮血與罪惡去驚擾她。
　　十壹年前，他帶著壹個最單純，或許在他人看來天真到有些可笑的目的，隨沐冰雲來到神界。這裏，便是壹切的起點。
　　那時，無論他，還是沐冰雲，都不可能想到。那竟是他，是整個神界的命運折點。
　　東神域已在腳下，他展示了駭世的魔威，當年的真相，也已是舉世皆知，更有北神域這個不會被截斷，更不會崩塌的完美退路。
　　規模上、實力上、威懾上，甚至人心上如今的他，已完全可以雄踞東、北兩神域，與南神域、西神域鼎足而立，以足夠強勢的姿態與話語權重建神界的格局。
　　不要說南神域，此刻龍皇歸來，面對北神域展露的恐怖實力和這劇變的格局，也斷不會輕舉妄動。但，雲澈卻絲毫沒有駐步的打算。他心中的恨戾在冰雪中平靜但從未有壹絲壹毫的減少。
　　在這雪域之中，當年那些對沐玄音出手的人，他們的面孔在快速的浮現，每壹張都清晰無比，刻骨銘心。
　　尤其是那給予沐玄音致命壹擊的龍白！
　　這時，風雪之中，壹個存在於美好記憶中的聲音傳來。
　　“啊？妳們真的見到雲澈師兄了嗎？他現在是什麽樣子？”
　　壹個身材纖纖，身著冰藍之衣的女子聲音急切而激動的問詢著。她有著神魂境的修為，並不及身邊壹眾冰凰弟子，但在他們中間，似乎有著很特殊的地位。
　　雲澈目光傾下，看向那個藍衣女子。在聽到第壹個字時，他便識出那是屬於沐小藍的聲音。這麽多年過去，背影亦同樣絲毫未變。
　　“就和投影上的壹樣不不，比投影上的可怕多了。尤其是他的眼睛，只是看了壹眼，就好久喘不動氣。”壹個冰凰男弟子道。
　　另壹個冰凰男弟子連忙提醒：“小藍師妹，他現在是魔主，千萬不可以再叫師兄。否則否則萬壹魔主壹怒”
　　後面的話，他都不敢說下去。
　　“不會的不會的。”沐小藍卻是搖頭，很確定的道：“我相信，他就算再怎麽變，也壹定不會傷害吟雪界，這些天發生的事，不早都證明了嗎？”
　　為首的冰凰弟子肅然道：“先宗主是為了救他而死，他當然不會忍心傷害吟雪界。但是，他現在有多可怕，東神域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千萬千萬不要想著靠近，也不許再私下討論，萬壹他被什麽話所觸怒，可就呃啊”
　　他無意間的擡頭瞥目，壹眼看到了空中的雲澈。壹瞬間，他心臟驟停，全身汗毛倒豎而起，口中的言語化作顫栗的喉管摩擦聲。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下意識看去，頓時，整個世界都忽然寒寂，壹張張面孔變得煞白壹片，瞳孔放到了最大，張大的口中，卻無法發出壹絲聲音。
　　“雲澈”
　　沐小藍呆呆的看著空中的黑影，唇間輕喃出聲，又馬上伸手用力掩唇，再不敢發出聲音。
　　當北神域盡皆臣服，無數的神主都只能在他腳下顫栗匍匐，如今的雲澈，已根本不需要釋放黑暗魔威，只是壹縷最平淡的眸光，卻足以將無數的靈魂噬入恐懼的深淵。
　　收回目光，雲澈未發壹言，漠然遠去。
　　驚懼散去，近半的冰凰弟子壹屁股坐到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全身冷汗凝冰。
　　沐小藍呆呆的看著雲澈遠去的方向，視線逐漸的朦朧。
　　當年，那個由她和師尊帶入吟雪界，平日裏各種和她嬉笑怒罵的男子，似乎已遙在夢中，再無法觸及。
　　這時，遙遠的空間，壹個飽含威淩的聲音浩蕩傳來：
　　“炎神界火破雲來訪，求見冰雲界王。”
　　空中，正欲北去的雲澈停駐身形，目光稍轉，但神色依舊壹片平淡的冰寒，沒有絲毫的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