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5章 深淵之吟

　　“呵！”雲澈低冷壹笑，目光漠寒：“那妳有沒有看到我眼中的魔鬼？”
　　蒼姝姀直視他的雙瞳，輕語道：“魔主眸中的魔鬼黑暗森獰，仿佛隨時欲擇人而噬。但它卻似乎只現於魔主的瞳眸，而不願再盤踞心魂。”
　　雲澈：“……”
　　千葉影兒：“……”
　　“咳，咳咳咳咳！”察覺到千葉影兒的神情不對勁，蒼釋天連忙插話道：“魔主，姝姀的狀況如何？”
　　“……”深深的盯了蒼姝姀那柔如弱水的眼眸壹眼，雲澈身上微現白芒，隨之這層白芒順著他捏在掌心的柔夷，緩慢覆至蒼姝姀的全身。
　　先天命脈殘缺，若不是壹個王界神帝不惜代價為她續命，斷無可能活至今日。
　　白芒之中，蒼姝姀全身各處如枯禾沐雨，以極快的速度衍生著越來越強的生機。
　　壹個病弱壹生之人遭遇這般神跡，必定激動難言，欣喜若狂。但，雲澈感知中的蒼姝姀，無論氣息、心魂便如無風所臨的靜水壹般，幾乎沒有丁點的波瀾。
　　雲澈凝眉擡目，卻發現蒼姝姀依舊在默默看著他，帶著壹種難以理解的平靜與專註。
　　壹個時辰過去，雲澈始終保持著同壹個動作和姿態，全程沒再說壹句話。
　　終於，他手臂收回，而那層白芒依舊停留在蒼姝姀身上。她的身下，亦在這時緩緩展開壹個以生命神跡設下的光明玄陣。
　　蒼釋天壹直緊繃的神情隨之劇動，向前壹步道：“姝姀，妳……感覺如何？”
　　蒼姝姀盈盈而拜：“姝姀謝魔主恩賜。”
　　“哼，妳的確該謝。”雲澈轉過身去，冷冷道：“但也千萬別忘了，妳該用什麽來回報這份恩賜！”
　　蒼姝姀擡眸，輕語道：“魔主的恩賜，魔後的青睞，姝姀余生，都定不辜負。”
　　“最好如此！”雲澈道：“每日在陣中至少六個時辰，壹個月後便可與常人無異，兩個月後修為可恢復至妳當年達到過的頂點。到時，本魔主再來為妳契合滄瀾神力。”
　　未等蒼釋天和蒼姝姀的任何回應，雲澈已是身影壹晃，離身到玄舟之外：“千影，走。”
　　“啊……恭送魔主！”蒼釋天都根本來不及反應什麽，他壓下想要查看蒼姝姀狀態的強烈心念，快速瞬身跟上雲澈。
　　千葉影兒移身，在即將離開玄舟時，卻忽然停住，側眸道：“能被池嫵仸那個女人如此幹脆的選中，再怎麽，也不會只有蒼釋天胞妹這個理由。妳這個隱世到連我幾乎遺忘的病公主究竟有幾分幾兩，我拭目以待。”
　　蒼姝姀淺聲道：“姝姀壹直都是避世茍生，無欲無念。如今重獲新生，已是莫大恩賜，此生再無妄念，更難承梵天神帝的期待。”
　　“哼，妳是在質疑魔後的眼光？”千葉影兒低冷壹笑：“拋開其他，那女人看人的眼光，還從來沒有歪過。”
　　蒼姝姀擡首，與千葉影兒凜冽的金眸直直碰撞。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蒼姝姀輕然低念：“姝姀前半生離塵養心，後半生亦無癡無妄。唯有以南域之安平，回報魔主魔後之恩賜。”
　　“南域安平？憑妳？”千葉影兒嗤笑壹聲：“那妳最好做得到。我可不希望掛著他帝妃之名的女人裏存在著無用的廢物，辱及他未來的帝名！”
　　“對了，有件事不妨提前告訴妳。”千葉影兒轉過頭去，背對蒼姝姀：“強行契合滄瀾神力的代價，是短命。”
　　“說不定，比妳原本能茍延的命還要短。”
　　冷言刺心，千葉影兒的身影已是遠去。
　　蒼姝姀神情依舊毫無動蕩，她身側的蕊衣卻是花容慘變。
　　“小姐，她剛才說的……”
　　“這件事，不要告訴兄長。”蒼姝姀緩緩閉目。
　　“可是……”
　　“不可抗命。”蒼姝姀幽幽道：“兄長護我半生，如今天地劇變，該是我贖還的時候了。”
　　“……是。”蕊衣垂首，重重咬唇。
　　…………
　　雲澈和千葉影兒壹路向北，回到了東神域。
　　兩人總算分開，千葉影兒去往了梵帝神界，畢竟她還是梵天神帝，如今的梵帝神界元氣大傷，她再怎麽也該回去引領下。
　　有些可笑的是，當年以“梵天神帝”之名為畢生所向的她，如今卻幾乎是被雲澈強攆著才勉強回去應付壹番。
　　跨越漫漫星域，雲澈來到了壹處荒蕪之地。這裏四處皆是災厄的痕跡，尤其那壹道分裂大地，仿佛將整個世界切開的斷痕，任誰看到，都會觸目驚心。
　　這裏，是曾經的星神界。
　　很快，雲澈的視線中，現出彩脂嬌小的身影。
　　她安靜的立於壹個巨大的石碑之前，雙手合於胸前。石碑之上，刻印著六個星神之名。
　　雖然這裏早已被毀盡，但終究是星神們的起源和榮耀之地。彩脂選擇將他們葬入此地，並守了很久很久。
　　“彩脂。”雲澈走到她身側，用很輕的聲音喚道。
　　彩脂緩緩睜開眼睛，她看著眼前的石碑，如夢囈般輕輕說道：“這些年，我壹直那麽恨他們……可是為什麽。最終他們卻是為了我而死。”
　　雲澈抓起她的小手，道：“神帝之命，不得不從，當年他們也算是身不由己。他們為妳而隕，也算是壹種贖罪，相信他們離開時，壹定都很平和和甘願。”
　　“畢竟，我的彩脂這麽可愛，又有誰會真的不喜歡呢。”
　　彩脂用手指輕輕掐了雲澈的掌心壹下，輕哼道：“這句話，妳壹定和姐姐也說過。”
　　“……”雲澈很努力的想了壹會兒，壹臉認真道：“好像真的說過。”
　　彩脂卻沒有回應，而是忽然呆呆的看著前方，視線逐漸朦朧：“姐夫，我想告訴他們，我已經原諒他們了，他們……會聽得見嗎？”
　　即使她身承的是由怨恨而生的天狼神力，即使她的力量和軀體深墮黑暗，靈魂最深處的柔軟本性，卻是從未真正變過。
　　雲澈臉上的笑意斂下，他暗嘆壹聲，從天毒珠中取出星神輪盤：“若妳心有所憾，那就為他們的力量重新找到適合的繼承者。如此，也算是他們的壹種重生……亦是星神界的重生。”
　　星神輪盤之上，六點星芒在緩慢閃爍……而天毒、天元、天罡、天魁四星神的源力，已被他獻祭永逝。
　　星神輪盤的出現，讓彩脂身上的天狼神力為之共鳴。她緩緩伸手，將星神輪盤捧於手中，忽然楞了壹會兒，喃喃說道：“為什麽沒有姐姐的力量？”
　　雲澈聲音沈重道：“內外混沌完全隔絕，神源也註定無法回歸。”
　　彩脂依舊怔然，隨之忽然擡眸：“姐夫，姐姐她……會不會有可能……還活著？”
　　“……”雲澈定在那裏，視線錯開，久久無法回答。
　　彩脂將星神輪盤收起，轉身道：“姐夫，我走啦。”
　　“……”雲澈回神：“去哪？”
　　“當然是太初神境。”彩脂道：“早該將它們放回去了。”
　　“好。”雲澈微笑：“那妳早點回來。回藍極星那天，我想第壹時間帶妳去見我爹娘。”
　　彩脂呆了壹呆，“嗖”的轉過臉去，按捺著快了好多的心跳道：“哼！這句話妳壹定對每個女人都說過，我才不會上當。”
　　“就對妳說過！畢竟只有妳算得上是我明媒正娶的！”雲澈板著面孔道：“還有，說過好多次了，不許再叫姐夫！我可是妳夫君！”
　　彩脂鼻尖翹了翹：“不！我就要壹直喊妳姐夫！”
　　雲澈壹臉驚奇，臉上忽然露出邪惡的壞笑：“哦～～原來如此。妳居然會有這種奇怪的癖好！”
　　“癖好？”彩脂似懂非懂，然後臉兒壹正：“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妳是個明明有了姐姐，還要對小姨子下手的大惡人！”
　　雲澈：（⊙o⊙）…
　　“還有……這樣，妳就永遠不會忘記姐姐啦，嘻嘻。”
　　彩脂吐了吐粉舌，嬌俏的身影已輕靈遠去，留下雲澈站立那裏久久發怔。
　　他轉頭，看向了東方。
　　“姐夫，姐姐她……會不會有可能……還活著？”
　　彩脂的那聲輕喃，在他心海中壹遍又壹遍的響蕩……他看著東方，壹動不動，久久無聲。
　　數個時辰之後，他才終於收回心神，飛向了琉光界的方向。
　　…………
　　太初神境，無之深淵。
　　君無名盤坐於地，老目閉合。壹枚不知從何而來的枯葉飛落而下，尚未近體，便已被無形劍氣均勻斷裂。
　　君無名老目睜開，看向了那兩枚散落的枯葉……他已足夠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所余壽命，已不到五載。
　　或許，終是無緣目睹君惜淚成就劍道至境的那壹天。
　　“淚兒，妳回來了。”他淡淡開口，音若薄霧。
　　君惜淚的身影緩緩而落，恭敬的跪拜於地。
　　“師尊，壹切都是真的。”君惜淚道：“龍白已死，西域除了青龍、麒麟兩界，其他王界的核心全部被滅除。更奇異的是，神界並未因此陷入徹底的崩亂，反而……似乎都已認命於雲澈君臨天下。”
　　“……”君無名壹聲長長的吐息：“為師曾贊他為真正的天之驕子。原來，世間根本無人配評價於他。”
　　“……”忽然想到了當年玄神大會和雲澈的搏命壹戰，君惜淚心間壹時復雜難言。
　　“摒除雜念，凝心入劍。”君無名徐徐說道，同時在心中壹聲低念：為師能陪妳的時間不多了，以後的妳，便真的是……孑然壹身了。
　　好在當年，也算是與雲澈結下了壹段微妙的善緣。在以雲澈為天的當世，她的未來，或可更為放心幾許。
　　“是。”
　　面對余息漸薄的君無名，君惜淚已是極盡順從，她坐下身來，剛要聚神凝心，靈魂忽然莫名激蕩。
　　閉合的清眸又猛的睜開，看向了無之深淵的方向。
　　“為何忽然分神？”君無名道。
　　君惜淚纖眉漸凝，目光直視著無之深淵的所在，但許久，那種靈魂悸動卻未再襲來。
　　“師尊，妳有沒有……聽到什麽異常的聲音？”她轉眸問道。
　　“唉，”君無名壹聲輕嘆，道：“雜念必定擾魂，自當年與雲澈壹戰，妳的劍心之中，便從未真正抹去他的影子。”
　　君惜淚猛的壹慌：“師尊，我……”
　　“此非錯，亦非魔。”君無名溫和道：“他為覆世之君，而妳，唯有足有強大，才可真正近於他。”
　　“……”君惜淚還想否認什麽，唇瓣幾次開合，都沒能發出聲音。
　　不知不覺間，她已心沈入劍，周身動蕩起無形……直至臨近無息的劍意。
　　不遠處，無之深淵白霧浮動，忽然在某個剎那無風而亂，又隨之歸於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