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八章：風雨欲來

　　中央聖臺處，鳳九卿凝視著天空中忽然浮現出的十尊閻王神像，確認性的在掌間用上天界的心法燃起些許靈光，果然在這壹剎那，鬼手嘶吼著呼嘯而至，靈鳳之息直接打穿鬼手，他也迅速將手上那些靈力散去。
　　上天界特殊的靈力會吸引鬼手如跗骨之蛆般襲擊，像精準的利箭，只會對來自上天界的力量進行攻擊。
　　“風行水逆之術，陛下可真是心思深沈、讓我大開眼界之人。”鳳九卿驚訝得難以言表，這個原本由辰王壹手創建，再由夜王二度啟動的十殿閻王陣無疑是用來汲取生魂對付人類的，然而誰又能料到，位於頂端的帝王會以自身帝王之血將陣法強行逆轉，利用它的力量反撲上天界？
　　但是，帝王之血同樣源自日月雙神，即使是風行水逆這樣的方法，無疑也只是玉石俱焚！
　　鳳九卿神色凝重的看著對面的皇太子，他手握著那面玉面神鏡，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是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洶湧著劇烈的情緒波動。
　　與皇太子並肩而立的是壹個白色的魂魄，他幾乎將自身所有的靈力全部轉移到了這邊，原本淡淡的白色此刻也格外耀眼。
　　“九卿。”壹個聲音傳來，同時鬼手也追逐而至，夜王同樣是靈體的手直接掐住了鬼手，用力將其攆成粉末，但他腳步落地的壹剎那，又是無數鬼手從不同的方向追來，這樣毫無間隙的攻擊令夜王也微微驚訝，但他依舊從容不迫，指尖黑光再度凝聚，剎那間靈氣如利刃落在聖臺的鏡面地磚上，帶著令人窒息的神力，直接將鬼手釘在了腳下。
　　夜王踏出壹步，夜的神力自他腳心水紋般擴散，那些被釘住的鬼手也在瞬間被踩碎。
　　“大人，您來了。”鳳九卿微微壹笑，根本沒想過插手幫忙，以人類之力就算匯集百萬怨靈又能拿上天界如何？這種孤註壹擲的做法，根本也傷不到他們分毫。
　　到底在想什麽呢？鳳九卿忽的擡起頭，眼珠壹點點凝聚，仿佛這樣就能透視到更上方的聖殿頂端——天權帝不是泛泛之輩，他應該不會愚蠢到以為這樣就能贏吧？
　　“不死鳥到了。”夜王揮袖壹指，壹束熟悉的火光在皇城上空飛舞，冷道，“帶上鳳若寒，來見我。”
　　鳳九卿雙眉微微蹙起，但也僅猶豫了壹瞬間，他踮著腳輕飄到聖臺邊緣，眼角有些擔心瞥過蕭奕白的魂魄，但在夜王面前，他最終也只是選擇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壹躍而下。
　　這是蕭奕白第二次直面夜王，但是和海市時候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上壹次夜王整個人包在暗黑的法袍裏，用特殊的術法掩飾了身形和容貌，這壹次眼前的靈體面容清晰，是他根本看不透的強悍。
　　而唯壹相同的東西是那壹束冰涼的目光，時至今日依然讓他渾身戰栗不敢輕易挪動。
　　夜王默默凝聚力量，壹邊抵抗周身不斷攻擊的鬼手，壹邊笑吟吟的走上前去，直視著對方冰藍色的眼睛，好心提醒：“將自身靈力長時間全部轉移至分出來的魂魄，會對本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古代種情緒壹貫極不穩定，術法的修行將會是壹柄雙刃劍，若是學些好的，或許可以壓制來自兇獸的本性，但如妳這樣學些不像樣的禁術，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罷了。”
　　蕭奕白敏銳的護在皇太子身前，對方身上強悍的靈力已經超出了他所能感受到的極限，每靠近壹步，壓力就再增加壹分。
　　這壹刻蕭奕白心裏明亮亮的，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勝算。
　　然而，他仍不能在此退步。
　　或是被他臉上隱忍的堅持所感染，夜王反而是莫名停了下來，想起了那副星位圖——這個人，明明各方面都不如他弟弟那般明顯，卻偏偏各方面都能力壓他壹籌，是個完全不合常理、無法看透的人。
　　“蕭奕白，妳先退下。”明溪太子卻是眼神寧靜，發出了壹聲冷笑，“這位就是上天界的夜王大人吧？我曾與您在北岸城擦肩而過，如今終於得見，果真是如夜幕壹般深沈隱秘之人。”
　　夜王的目光這才穿過蕭奕白看到他身後壹直守護著的皇太子，他面容清瘦，弱不勝衣，嘴唇微微透出青白，看起來像個病人，雖然穿著華麗，但舉止之間盡顯隨和，他的眼睛是皇室特有的淺金色，沒有他父親那般明亮耀眼，反而是透出淡淡的隱忍之色，更像是高空皓月。
　　下壹刻，皇太子嘴角微微上揚，看似溫柔的笑了笑。
　　夜王立馬就察覺到了微妙的差異感，這個人，壹定不是他現在所見的這樣。
　　“大人的目的是那只古代種嗎？”皇太子開門見山，用壹貫直截了當的說話方式，絲毫不拖泥帶水，“為此，您需要找到相同的血脈進入開啟陣眼，這個相同的血脈，就是蕭千夜、或是蕭奕白？”
　　“皇太子應該什麽都清楚才是。”夜王饒有興致，這個人和他父親截然不同，讓他頓時就有了興趣。
　　“為此，您和我的父皇達成協議，他會助您尋找相同的血脈，而您將賦予天域城重回故土的權力。”
　　“第壹步，釋放海魔倉鮫，您需要三聖劍之壹的海之聲修復受損的神體。”
　　“第二步……”明溪太子頓了壹下，雖然面色依然玉石壹樣溫潤，但是語氣明顯加重，“第二步，如果沒有出現意外的話，應該是找回剩余的魘魔和地縛靈吧？”
　　“哦？”夜王沒有否認，神色壹動，聽見皇太子繼續說了下去，“如果沒有意外發現他們兄弟倆身上的秘密，夜王應該會按照自己的計劃逐步釋放三魔，畢竟曾經滅絕過飛垣的血荼大陣，就是三魔帶領座下群魔，將所有人驅逐到陣眼附近，換句話說，其實您從壹開始，就打算再來壹次血祭全境吧？”
　　“呵……妳想的比妳父皇周到壹些。”夜王嘆息，百感交集，“血祭全境並不簡單，飛垣也早就不是當年的箴島了，但是如果找不到相同的血脈，我的確不在意再來壹次，就算失敗了也不要緊，隨便過個幾百年，飛垣依然會重新恢復生機，我也可以再壹次、又壹次、無數次的重啟血荼大陣，直到重新打開陣眼的那壹天，畢竟時間對我而言，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但是，意外還是發生了。”夜王神秘的笑起來，期待的看著蕭奕白，“有更加直接可行的方法放在眼前，換了誰都會嘗試壹下吧？”
　　“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皇太子壹瞬間有些失措，思緒遊離了片刻，喃喃問道，“以夜王、或是上天界的力量，帶走他們應該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情，但是您卻壹而再再而三的讓步，甚至隱瞞了父皇，似乎是有什麽顧忌……”
　　“原來殿下已經看出來了？”夜王微微動容，這個人類的皇太子觀察竟然如此入微，連他壹直顧忌的事情都看了出來！
　　“那句預言——帝星指的究竟是何人？”明溪太子用力握拳，仿佛正在極力平定著自己的情緒，自在萬靈峰頂他從鳳姬口中聽到那句關於上天界的預言之後，心裏就壹直隱有不安。
　　夜王瞇起了眼睛，嘴角露出壹絲不易覺察的笑，知道皇太子在擔心什麽，淡道：“我也是花費了不少功夫才終於確認了‘帝星’歸屬，否則我應該更早的找上他。”
　　果然……明溪太子心下壹沈，不安的預感爬上心頭。
　　“帝星對上天界很重要，同時也是我曾經的同修，無論出於何種考慮，我都不能讓帝星死在這裏。”夜王意味深長地提醒，“但如果不是‘帝星’，又身負著相同的血脈之人出現，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再顧及他的死活了呢？”
　　“這個他……是蕭奕白嗎？”明溪太子依舊很直接的質問，只是聲音有些顫抖。
　　“沒錯，他魂魄不全，貿然進入陣眼也許會因此喪命，雖然我也有辦法讓他撐到奪回身體，但之後會如何就不好說了。”
　　“真可惜啊……”夜王忽然嘆氣，眼裏是罕見的惋惜，“妳們曾是雙子星，妳曾有和他平等的力量，足以和他爭奪帝星之位，可妳偏偏把自己搞成這幅失魂少魄的模樣，到底是為了什麽呢？古代種原本就極不穩定，妳還要如此亂來，我曾調查過妳們這壹族的事情，八年前忽遭滅族，至今仍是懸案，呵……真的是懸案嗎？恐怕真相也只是被皇太子壹手遮天隱瞞了下來吧？”
　　提及往事，明溪太子和蕭奕白互望了壹眼，心照不宣的沒有回話。
　　“能夠令鳳姬親自現身，無疑是古代種失控爆發出的力量驚動了她。”夜王發出低啞的笑聲，故意挑起兩人心底那段沈重的往事，“皇太子的母親是來自泣雪高原的神守，曾經得到過帝仲的指引，獲得了些許上天界的神力，成為了壹種‘不老不死’接近永生的怪物，所以她和人類所生的孩子，在體格上壹定是體弱多病的，我看皇太子氣色壹直不佳，原因應該就在這裏。”
　　“母後不是怪物。”明溪太子厲聲反斥，夜王卻不屑壹顧的冷哼，“這樣的病狀以人類之力是無解的，如果沒有遇到他，妳應該早就死了，是他分出了自身壹魂壹魄，封印在妳手上的玉扳指上，持續不斷的將自身靈力轉入妳的身體裏，這才讓妳帶著絕癥活到現在，當然——代價也是慘痛的。
　　明溪太子駭然咬唇，夜王的壹席話讓他控制不了力度，血從唇角沁出。
　　“古代種原本就極端不穩定的情緒因為失魂少魄變得更加難以控制，這才導致了八年前那場滅族案吧？”夜王卻完全無視了對方的情緒，繼續平淡的說道，“這世上的巧合就是如此奇妙，他身負帝仲的血脈，或許也是唯壹能救妳的人，可惜啊……真的是很可惜，為了救妳，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家人，而是更為重要的、原本可能屬於他的‘帝星’之位。”
　　明溪太子驀然壹驚，僵直了身子，腦中壹片空白。
　　天征府滅門案發生之後他就隱約察覺到蕭奕白身上與眾不同的狀況，為了防止其他人插手此事，也的確是他利用皇太子的身份將這件事強行壓了下去，成為了帝都又壹起離奇的懸案。
　　他壹直對此事心存愧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這個頑疾纏身的身體，蕭奕白大可不必使用分魂大法做出如此犧牲！也不會有後來的滅門案，壹切都不會發生！
　　“明溪。”蕭奕白伸手搭在他肩上，將他從噩夢中喚醒，輕輕笑了笑，“我倒是不覺得可惜，反而非常的慶幸。”
　　他將目光轉向夜王，眼神壹點點鄭重：“我很慶幸，若非如此，雙子之象會導致手足相殘，至少現在我不必再和他為敵了。”
　　夜王的神色也變了壹下，不可置信：“很慶幸？難道壹整個家族在妳眼裏……還比不過壹個弟弟嗎？”
　　“這話放在八年前或許我還會掂量壹下，但是如今，已經失去的東西，怎麽能和他相提並論呢？”蕭奕白的臉剎那間就沈了下去，眼裏鋒芒畢露，“更讓我慶幸的是，夜王的目標已經從他換成了我，而且……上天界不想他死。”
　　夜王抿了抿唇，似乎在思考對方的話，隨即無奈搖頭，輕聲嘆氣：“我只提醒妳壹點，是我在意預言不想他死，不代表上天界其他人也這麽想。”
　　蕭奕白悚然壹驚，腦中赫然想起另壹個名字——煌焰。
　　夜王終於再次踏出腳步，手裏的黑光帶著不詳的氣息，直接就跨到了他的魂魄面前，低語：“看在妳算我半個同僚的份上，我就先將妳帶回上天界吧，九千年了，妳是否曾經懷念過那裏呢？”
　　下壹刻，夜的神力切斷了魂體和本體之間的聯系，這壹端的魂體被突如其來的力量禁錮而無法回轉，另壹端的本體已經駭然咳出大口鮮血！
　　夜王的身影也在同時碎去，朝著蕭奕白本體的方向光化消失。
　　“白！”明溪太子驚變了臉色，下意識的想要穿過這股力量去喚醒被禁錮的魂體，就在此時，頭頂發出壹聲劇烈聲響，上層的聖殿竟然整體塌陷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