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線人

　　雲瀟連忙將奪來的溫柔鄉壹起抱到桌上，那女子擡手壹提，立馬聲音就變得不快：“怎麽少了這麽多！說好的三斤，這起碼少了六兩，怎麽回事，旅鼠做事這麽不老實了？”
　　“我們、我們中途遇到軍閣，險些暴露，這才不小心撒了壹些。”雲瀟急中生智隨口編著借口，她真的就只是那麽輕輕壹提，竟然能準確知道重量！而聽她這麽說，女子咬牙沈默了壹下，最後只能冷哼壹聲作罷，她利索的打開袋子檢查起來，又怕鬥笠上的滴水掉進去，索性把帽子也摘了扔在了地上，雲瀟微微吃驚的看著她，竟是壹個年輕消瘦的姑娘，姣好的容顏和保養精致的皮膚，再加上別在發髻上那枚壹看就是價值不凡的簪子，她看著倒更像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小姐。
　　但她檢查貨物的動作又極為熟練，還自己抓了壹小把放入口中嘗試，然後深深的閉眼呼吸，壹副沈迷其中的享受模樣，雲瀟的腦中轉的飛快，還在思考到底要如何去和她套近乎打聽情報，就在這時候，蕭千夜不可置信的走過來，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臉色凝重起來，許久才試探性的問道：“妳是千禧城顧家的大小姐，顧芊芊？”
　　對方豁然擡眼，謹慎的盯著眼前這只“旅鼠”，雲瀟也是壹怔，千禧城？顧家小姐？是天路的時候，帝仲透過他的記憶，和自己提過的那個顧家小姐？
　　“妳……妳是什麽人？”顧小姐壹把將溫柔鄉系好抱在懷中，壹邊後退壹邊順勢瞄了壹眼雲瀟和龍吟，蕭千夜猶豫了壹下，看了看雲瀟，兩人默契的互換了神色，雲瀟的掌下火光微亮，沿著包廂的墻壁門窗快速凝結出結界，然後才將三人臉上的幻術解除。
　　顧芊芊先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然後終於本能的發出壹聲尖叫，再想奪門逃跑的時候，門已經被火焰死死關閉，她驚恐萬分的靠著墻，厲聲呵斥：“妳別過來，逃犯……妳是逃犯！妳怎麽會在洛城，難道妳還想繼續碎裂，這次的目標是洛城？妳、妳別過來！來人……來人啊！”
　　她的聲音無法穿透這層火光，顧小姐用盡全力的拍打著緊閉的門，時不時還回頭看著屋內的三人，她嚇的花容失色，半天才掃到龍吟身後拖著的那條醒目的銀色蛟尾，頓時想起來什麽更加恐怖的事情，連聲音都不可避免的走了調：“墟海的人，妳和墟海的人在壹起！妳們是壹夥的嗎？難道之前他們入侵帝都殺害皇室，妳也是幫兇？”
　　“顧小姐，妳冷靜壹點。”蕭千夜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些事情，但是他才開口說了壹句話，往前踏了壹步，對方就立馬歇斯底裏的吼道，“妳別過來！我家已經沒了，求求妳放過我吧，求求妳……”
　　說著說著，顧小姐抱著肩膀絕望的蹲下去大哭起來，雲瀟對蕭千夜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自己則慢慢靠過去小心的拍了拍顧小姐的肩膀，她掌心中的火焰帶著無形的力量，壹點點透過皮膚鉆入對方顫抖不安的身體中，也像壹股溫泉般讓顧小姐慢慢冷靜下來，顧芊芊失魂落魄的看著她，壹下子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誰，雲瀟不動聲色的握住她的手，在靈術的作用下緩緩問道：“妳是暮老爺安排過來取溫柔鄉的？”
　　“嗯。”顧小姐茫然的點頭，低頭看著懷中緊抱著的貨物，臉上竟然露出壹種極為貪婪的神色，自己也是舔了舔嘴唇笑呵呵的道，“溫柔鄉，這東西可神奇了！吸食壹口可以忘記所有痛苦，連做夢都是甜的！”
　　“這是毒藥。”蕭千夜立即指正她的說辭，誰料對方慘笑壹下，根本就不在乎，繼續說道，“毒藥？毒藥怎麽了，沒有這東西，我每天都在做噩夢，爹娘和哥哥死於碎裂之後，只有我和小妹恰好在外僥幸活了下來，家裏面的店鋪和積蓄全被強盜洗劫了，就剩了幾件衣服首飾，我們跟著難民逃到洛城，好在、好在小妹和暮公子有婚約，這才終於有了安身之地。”
　　蕭千夜靜靜的聽著，想起那時候在天征府，朧月郡主曾吵著要給他算姻緣，朧月怕自己不信，就是強行先拉著暮雲算了算，算出來的結果就是他已有婚約，但是對方小姐具體是什麽人，他之後倒也沒有問過暮雲，只是聽說年紀尚小，婚約是家裏定下的，還要在等上幾年才能正式提親，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千禧城顧家的二小姐？
　　時隔這麽久再想起當時隨口提起的事情，蕭千夜恍然失神，半天不知該說些什麽，顧芊芊蒼白的臉色微微紅了壹下，眼睛亮起來又瞬間失望的暗了下去，她擡起頭看著幾步開外的蕭千夜，楞楞的說道：“妳還記得我？妳竟然還記得我……東冥人相信占星術，那壹年有個占星師告訴我，說我的真命天子馬上就要出現了，還給了我壹個繡球，讓我從城中的高樓上拋下，那時候我好開心，又好害怕，心想著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蕭千夜沈默不語，他壹貫是乘坐天征鳥在四大境來回巡邏，大多數時候會遠離城市和人群，但那壹年他追著壹只逃竄的魔物從千禧城低空掠過，也沒註意那座高樓上有個小姐正在拋繡球，就在天征鳥從樓邊掠過的壹剎那，他就那麽不偏不倚接住了對方扔過來的繡球，他當時根本就沒想那麽多，甚至壹秒也沒有多做停留就繼續追殺魔物去了，直到事後他才聽自己的副將幸災樂禍的提起這件事，也只是笑了笑讓人把繡球還了回去，從此再未放在心上。
　　後來，或許是礙於他的身份，顧家倒也沒真的糾結拋繡球的結果，只是聽說顧小姐很傷心，好久都沒有再提起過自己的婚事，再往後，這些事情慢慢消磨在枯燥的日常中，再也不會被他想起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和顧小姐相見的這壹天，而且是在這麽尷尬的場面下，他是飛垣最大的逃犯，而顧小姐竟成了暮老爺的線人，私下過來和旅鼠交易溫柔鄉？
　　顧芊芊看了他很久，她的笑容壹點點在臉上凝結，轉變為壹種難以描述的哀傷：“我爹很生氣，說那個占星師是個江湖騙子，畢竟妳連先帝的賜婚都抗旨不遵，又怎麽可能看上我壹個商人的女兒，但是那個占星師卻說是我自己活該，因為他明明說了要往樓下扔，可我偏偏故意往妳身上扔，錯過了屬於自己的真命天子，這輩子都不會幸福了。”
　　蕭千夜心頭壹動，淡淡安慰：“江湖騙子的話不可當真。”
　　“不是的！他說的壹點也沒錯。”顧芊芊回憶著當年的自己，發出不屑壹顧的嗤笑，“我確實是故意的，但我沒想到妳會忽然從城裏冒出來，我以為那就是命中註定，所以故意把繡球往妳身上丟了過去，結果妳竟然還真的接住了！那時候我好開心，妳說這到底算不算緣分？結果當天晚上妳就托人把繡球送了回來，妳是軍閣之主，又深得皇太子青睞，我爹哪裏敢攀這門親事，就把那占星師臭罵了壹頓趕走了，從此也不準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情，我氣不過，妳那樣的人，當然是看不上壹個嬌生慣養的小姐吧，所以我壹直努力的改變自己，跟著哥哥學著幫家裏做生意，想要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妳拒絕了公主，可妳、可妳也許會選擇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經完全聽不清楚，全身都在顫抖：“妳每年在東冥的時間不過幾個月，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萬佑城，我找借口過去了幾次，每次都能遠遠的看見妳，我壹直覺得和妳是有緣分的，可是……可是這壹切都只是我的壹廂情願吧，妳可能根本就不記得我。”
　　蕭千夜沒有回話，他確實不記得顧小姐，要不是帝仲在天路的時候為了捉弄他刻意在雲瀟面前添油加醋，他現在也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麽壹個人。
　　顧芊芊還是直勾勾看著他，只是眼裏的光逐漸變得冷酷：“我們真的是很有緣分，因為妳，妳破壞了東冥的封印地造成碎裂之災，千禧城壹半被高山吞沒，我的家、我的爹娘兄長，全被埋了！到現在都沒有挖出來，半座城市都沒了，軍閣說救不了，讓我們盡快找地方遷徙，我和妹妹兩個人壹路輾轉來到洛城，要不是暮雲不嫌棄依然遵守婚約收留我們，我們現在早就流落街頭餓死了！都怪妳，都怪妳！”
　　她擡起壹只手指，就那麽指著蕭千夜的鼻子罵道：“我真的是瞎了眼才會看上妳，還傻乎乎的想著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有壹天能和妳並肩！是妳配不上我，妳這個惡魔，上天界的走狗，是妳配不上我！”
　　龍吟在壹旁莫名打了個寒顫，低下頭不敢去看兩人，只聽顧小姐的聲音越來越崩潰，隱忍著無限的悲憤喋喋不休的說道：“到底是為什麽！這些年妳在飛垣，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還有皇太子壹手提拔栽培，連先帝都想把自己的公主下嫁給妳，為什麽妳要轉投上天界？就算妳真的是他們的同修故友，妳回去就回去，為什麽要毀滅飛垣，害的無數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妳到底是為了什麽？”
　　話音未落，她赫然扭頭望向雲瀟，忽然意識到她的身份，顧小姐的眼中閃過壹抹鋒芒雪亮的光，自言自語的嘀咕：“女人……對了，他們說妳身邊忽然冒出來個女人，好像還是百靈之首鳳姬的妹妹，從那個女人出現之後壹切都變了，是不是她對妳做了什麽？她是個異族人，她壹定是恨死飛垣了，是她用了什麽妖法故意迷惑了妳，不然妳不會好端端的背叛飛垣，壹定是她……”
　　顧芊芊死死抓著雲瀟，即便皇鳥化形的身體感覺不到疼痛，但雲瀟還是能從對方殺氣凜然的雙眸中看出仇恨和怒火，蕭千夜壹把將她拉回身後，淡淡回道：“和她沒關系，是我自己的決定。”
　　“妳……妳這麽護著她？”顧芊芊失落的看著他的動作，感覺心中還是出現了劇烈的妒意，忍了壹口氣，不甘心的道，“妳不要被她騙了，她是個異族人，不對，她不是人！”
　　顧芊芊緊張的跳起來，指著雲瀟顫道：“她不是死了嗎？死人還能復活，這不是妖法是什麽？妳不要被她騙了，她肯定是要害妳為異族人報仇出氣，妳不要被她騙了！”
　　“顧小姐。”蕭千夜護著雲瀟，壹個字壹字認真的說道，“顧小姐，阿瀟是我的夫人，飛垣發生的壹切都和她沒關系，妳可以罵我，我也愧對百姓，但真的和她沒有關系。”
　　“夫人？”顧芊芊默默重復著這兩個字，胸口隱隱作痛，稍壹呼吸就痛得全身發冷，然而神色卻是怔怔的宛如丟了魂，這短短的幾分鐘她的腦中閃過無數念頭，那個跟著哥哥學習掌管家業的貴族小姐，癡心迷戀著壹個話都沒說過壹句的陌生男人，在他根本不知情的地方，以為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就能和他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她以為自己能贏過皇家的公主，原來是輸給了壹個卑賤的異族女人？
　　“哈……哈哈。”許久，顧芊芊扶額冷笑，直視著雲瀟勾起怪異的笑，低道，“我想起來了，妳確實是死了，殺妳的人叫朱厭，是帝都曳樂閣的男寵，聽說殺妳之前似乎還對妳做了什麽？哈哈……蕭閣主，妳是真的配不上我，妳就只配得上這種被男寵睡過的卑賤異族……”
　　“閉嘴！”兩人同時開口，古塵微微傾斜的壹瞬，雲瀟的手已經毫不猶豫的掐住了顧小姐纖細的脖子，她的手指直接扣進了血肉中，看著殷殷的血，心中的殺意如山洪暴發，儼然就要徹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