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幸福，只是影子

　　從山裏出來，走過那片火焰沼澤的時候，多虧了從死去的魔法師手指上扒下來的那枚風系魔法戒指。
　　這枚戒指上鑲嵌了壹個小型的風系魔法，從品級上看大概是中階壹級——多多羅鑒定的結果。
　　按照大陸的魔法分級制，上中下三階各分三級，壹共是九級，中階壹級，雖然不算多厲害，但至少也算是邁入了中階魔法的行列。這個戒指上的風系魔法加持，雖然還不足以讓人直接馭風飛翔，但是滑翔卻可以勉強做到了……
　　所以，如果妳要問他們是怎麽走過火焰沼澤的……
　　很簡單。
　　夏亞給可憐蟲戴上了戒指，然後將可憐蟲和多多羅拴在了壹起，在沼澤的著壹頭，將兩人舉起，奮力望對面拋出……
　　夏亞的怪力，加上風系魔法的作用，可憐蟲和多多羅直接借勢滑翔出去，飛過了沼澤，飛過了叢林，飛過了壹個山頭……
　　當夏亞奔跑趕去找到他們的時候，兩個家夥已經在另外壹個山頭下，掛在樹枝上等了小半天了。
　　“我們壹路往南，穿過地精的領地紅色曠野，就能進入野火原的叢林地區，多則半個月，少則十天，應該就能回到野火鎮了。”夏亞將可憐蟲和多多羅從樹上解救下來：“可惜，奧克斯那個家夥不見了，老天保佑，它不是被什麽豺狼叼走了吧。”
　　說著，夏亞瞥了壹眼哼哼唧唧的魔法師，嘟囔道：“奧克斯可是壹個很不錯的仆人，現在這個嘛，就……哼哼。”
　　因為龍血的神奇效果，可憐蟲的雙腿已經痊愈，雖然在用力方面還沒有完全恢復，可步行卻已經沒有大礙，這樣自然就不用像從前那樣，行走都要靠夏亞來扛。
　　而那位可憐的魔法師多多羅，卻表現得比可憐蟲還不如——準確的說，是傷勢沒好前的可憐蟲！
　　魔法師的身體壹般都比較孱弱，可這位多多羅的身體卻孱弱得有些不像話。如果說魔法師的實力高低是和身體的素質成反比的話，那麽多多羅在這點的表現上應該是超級大魔導師才對。
　　他只不過走了不到十裏路，就腿軟得不行了，面如土色，呼哧呼哧地喘息，仿佛隨時都會斷氣壹樣，雙腿軟得好似沒了骨頭，壹路走來哆嗦個不停。
　　夏亞很無奈。這個仆人非但不能幫自己背東西，甚至走路的時候還要自己攙扶兩把——如果不是看在自己曾經搶過他壹件袍子，心裏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分上，早就把這個累贅扔在野外了。
　　三人順著那條河往南，重新步入了紅色曠野，沿著河道行走，可憐蟲想起壹路北上的時候，路途上自己和這個土鱉在壹起所經歷的事情，不由得心中感慨，那些地精，那些食屍怪，那些追殺自己的騎士……
　　“餵，夏亞。”
　　晚上宿營的時候，看著土鱉將火堆熄滅，三人擠在壹起，躺在被火堆烤熱的地面上，可憐蟲望著身邊的夏亞，低聲呼喚了壹聲。此刻火堆已經熄滅，只有微弱的星光灑落，可憐蟲只感覺到心中忐忑，臉龐有些發燒，幸好，現在這個土鱉看不清吧……
　　可惜……
　　“夷？妳的臉怎麽紅得好像猴屁股？”夏亞瞪圓了眼睛盯著可憐蟲。
　　可憐蟲驚呼了壹聲，趕緊扭過頭去：“什，什麽臉紅！妳……妳怎麽看見的！”
　　“我是天生的夜眼。再黑的地方，我都能看見。所以說，我是天生的好獵……呃，獵魔人！”夏亞咧嘴壹笑，指著自己的眼睛：“這點我壹直沒告訴妳麽？哈哈，大爺我身上優點太多，有壹些自己都想不起來也是正常。”
　　可憐蟲心中恨恨地罵了壹句，可知道了這個土鱉居然是夜眼，她不敢再看他，垂下頭去，手裏玩弄壹根幹枯的樹棍兒，低聲道：“餵，我問妳，夏亞，我們回去之後，妳有什麽打算麽？”
　　“打算？”土鱉想了想，不由得咧嘴笑道：“那當然是有很多的！！現在這次出來收獲這麽大，我以後可以弄壹身好壹些的裝備了，有了厲害的武器和裝備，我就可以成為壹個頂尖的獵魔人！哼哼，喝最好的酒，住大房子，穿舒服的衣服……嗯，對了，我可以在野火鎮上買壹棟小房子，後面有院子的那種，啊對了，我還想買壹匹馬，我騎馬的本事太差了壹些，以後想在野火原上獵殺魔獸，不會騎馬可不行……”
　　他說得津津樂道，想起未來的日子，土鱉心花怒放，只覺得自己鳥槍換炮，頗有壹種“老子如今也闊了”的感覺。
　　可他說得越發興奮，可憐蟲聽了，卻輕輕嘆了口氣，她終於忍不住擡起頭來，望著黑暗中的夏亞——她看不清夏亞，卻很希望此刻夏亞能看清她的眼睛。
　　“妳，難道就只想留在野火鎮上，當壹個獵魔人，這麽過壹輩子麽？”
　　夏亞反問：“不這樣，還能怎麽樣？”
　　“妳……有沒有想過離開野火原，離開這裏，去拜占庭帝國？畢竟哪裏是繁華世界，妳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沒興趣。”夏亞搖頭，他回答得很幹脆，語氣也淡淡的：“我從小就生長在這裏，我熟悉的壹切都在這裏。在這裏的曠野，這裏的山上，我能找到吃的，穿的，喝的，我知道怎麽在這裏生存。野火鎮上的人雖然狡猾了壹些，但是這裏的人卻格外講規矩，我們這裏遵守的是壹種叢林法則，妳強妳就是老大，大家雖然都很兇狠，但是都把規矩擺在明處，這些規矩簡單明了，按照規矩來就相安無事。總的來說，野火鎮上的人雖然兇悍壹些，但是卻還算簡單。
　　可是我卻聽老家夥說過，拜占庭帝國裏，那裏的人都很復雜，尤其是那些有錢人，那些貴族，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當面親人，背後捅刀子，就算是野火原上那些吃人的野獸，都比不上那些家夥討厭。與其去那種地方，我還不如留在野火鎮罷了。況且，我這個人什麽都不會，除了在這裏打獵，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妳……妳是壹個難得的勇士，妳可以去當武士，可以去當侍衛！像妳這麽厲害的身手壹定可以……”可憐蟲急忙道。
　　夏亞重重哼了壹聲：“妳是讓我去給人當奴仆嗎？”
　　他用力搖頭：“我寧可去當傭兵，風餐露宿，過冒險的日子，用血汗來吃飯，也不去當什麽狗屁侍衛！哼，給那些腦滿腸肥的有錢人和貴族當保鏢——他們坐著的時候大爺我站著？他們吃飯的時候大爺我看著！就算他們上小妞的時候，大爺我還得在門外站著望風？算了吧！那種事情，我才不會去做！我可不喜歡看人臉色。”
　　可憐蟲立刻知道失言：“啊，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妳這個人是不喜歡受束縛的，可是……妳可以進軍隊啊，以妳的身手，如果妳願意……”
　　以可憐蟲的身份，如果夏亞想從軍的話，那麽自然可以為他謀壹個好的出身。雖然說不定是就此榮華富貴，但是至少“平步青雲”卻是差不太多的。
　　從軍？
　　夏亞眼睛亮了壹下，似乎有些心動，可隨即他就搖頭道：“算了，我還是比較喜歡當獵魔人，無拘無束，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當兵的話，像我這樣的人，只怕沒幾天就會因為違反軍令被砍了腦袋呢。”
　　“不會的，其實妳可以……”可憐蟲壹著急，險些就叫了出來，隨即察覺到自己失態，她趕緊閉上了嘴巴。
　　她本意是想說，其實可以把夏亞安排到自己居住地方，在拜占庭帝國拱衛王城的幾個兵團裏挑壹只軍隊把他塞進去，有自己的關系罩著他，也不會有人為難他，而且，說不定以後還能有機會經常見面……
　　夏亞笑了笑：“妳怎麽好像很希望我當兵的樣子？難道妳想去？我看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雖然妳個子很高，但是卻太瘦，又吃不得苦。”
　　頓了頓，他繼續道：“那麽妳呢？回到野火鎮上之後，妳準備去哪裏？”
　　“我……”可憐蟲卻忽然心中茫然。
　　去哪裏？回家麽？
　　回去的話，叔叔壹定是要殺了自己的！而且……當自己知道那件事情之後，又哪裏還肯回去？那麽……去奧丁？可是父親已經去世了，去了奧丁，自己也是壹個人孤苦伶仃，況且在奧丁帝國，最註重血統，自己身負拜占庭血統，壹向被那些奧丁的家夥看不起，自己如果去了，只怕今後也會生活在旁人的欺淩和冷眼之下。
　　想來想去，只能去悄悄的投靠哥哥，放眼整個大陸，也只有哥哥壹個人才能對抗叔叔，如果哥哥要保護自己，叔叔也拿自己沒辦法的。而且，哥哥從小便對自己極好，雖然兩人只是表兄妹，但是卻比親兄妹關系更近幾分……而且，聽說叔叔身體並不好，只要自己在哥哥的安排下，找壹個隱秘的地方隱居幾年，等將來叔叔老去，哥哥繼位之後，那麽壹切局面就大不相同了！
　　可是……隱居幾年……
　　“唉，我也不知道。”可憐蟲嘆了口氣。
　　“啊，那麽……妳可以留下來和我在壹起啊。”夏亞哈哈壹笑。
　　可憐蟲聽得心中砰砰亂跳。
　　留，留下來，和這只土鱉待在壹起？
　　留在野火鎮上？和他相依為命？穿粗陋的麻布衣服，吃那些烤餅，每天聽著這個土鱉沒心沒肺的大笑和中氣十足的罵人聲……看著這個家夥雄赳赳的樣子……
　　好像……好像也很誘人啊……
　　而且，這個家夥除了粗鄙壹些之外，其實是壹個心裏很有想法的聰明人，他還能保護自己……而且，其實和他在壹起相處時間長了，也會覺得，這個家夥其實並沒有那麽討厭，相反，有的時候，覺得他罵人的樣子還蠻可愛的……
　　可憐蟲心思紛亂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想著自己回到哥哥身邊，在哥哥的保護下，躲藏在某壹個偏僻的地方，雖然哥哥不會讓自己吃虧，少不得錦衣玉食的照顧自己，只是卻從此失去了自由，不能隨便走動，以免被叔叔的人發現……
　　而留下來和這個土鱉在壹起，就等於放棄了自己尊貴的身份，甘心和這個土鱉壹起當壹個普通人，簡衣粗食，粗茶淡飯，沒有華貴的衣服，沒有精美的珠寶，沒有那些仰慕恭敬的眼神，沒有豪華奢侈的大房子……但是卻可以每天過的很單純，看著這個土鱉單純的笑臉和罵人的樣子，而且，時間長了，他總是會知道自己的女兒身，那麽以後……
　　想到這裏，可憐蟲的臉龐再次紅得發燙，忍不住捂住了臉頰，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微妙的滋味。
　　“餵，可憐蟲，妳會讀書會寫字，以後可以教教我。”夏亞眼珠壹轉，嘻嘻笑道：“老家夥教我讀書寫字是最少的，以後妳可以多教教我這些，還有，那個瑪吉克語，妳也可以說給我聽呢，這次我們從那個死鬼魔法師的身上弄到了這些東西，壹定都是值錢的好東西，說不定那本魔法冊子還有什麽更重的價值……”
　　可憐蟲忍不住失笑……果然，這個家夥想留下自己，也是有利用企圖的。
　　不過早已經熟知這個土鱉本性，可憐蟲倒是並不會生氣。
　　“說起來，我們還可以組成壹個戲法班子。”夏亞越說越興奮：“每年的冬天，魔獸冬眠，有三個月的時間沒法打獵的。我們可以組成壹個戲班子在野火鎮上賺錢！妳生得這麽醜陋，正好可以扮演小醜！而我，我……啊，我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還有滾釘板之類的活兒！哈哈，反正有了龍血塗抹身體，刀槍不入！這些活兒還不是小菜壹碟！還有……啊，還有妳，妳這個變戲法兒的，到時妳也可以表現壹下妳的節目。”
　　旁邊多多羅壹直閉嘴旁聽，聽到這裏不由得心中大怒。
　　變戲法兒的？我多多羅大人可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魔法師！是魔法師！！！
　　但是夏亞大爺這麽開口了，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多多羅還是明白的，他趕緊賠了笑臉：“是是是，我壹定盡力，壹定盡力！”
　　可憐蟲只聽得心馳神往……
　　真的能留在野火鎮上，將自己身世的那些沈重可憐的事情全部拋棄，從此不再是貴族，只是壹個普通的女孩子，跟在這個土鱉身邊，有他強壯的肩膀可以依靠，有他強壯的胸膛可以保護自己，不管是在家裏給他煮飯縫衣也好，還是陪他胡鬧弄什麽戲班子當小醜也罷。
　　這種單純的沒心沒肺的生活，似乎……
　　似乎……
　　為什麽似乎只是這麽想壹下，就覺得如此幸福呢？
　　※※※
　　想著想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憐蟲就眼皮沈重，漸漸睡去，夢中，似乎迷迷糊糊之中，隨著夏亞來到了野火鎮，兩人住在壹棟有院子的小房子裏，有暖暖的壁爐，地上鋪著厚厚的獸皮……
　　快天亮的時候，可憐蟲的臉上兀自帶著壹絲淺淺的笑意，她翻了壹個身，卻忽然就感覺到臉上壹疼。
　　壹只手在她的臉上拍了兩下，迷迷糊糊之中就聽見夏亞低沈的聲音：“餵，醒醒！醒醒！”
　　可憐蟲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躺在夏亞的身旁，這個土鱉臉色卻陰沈得很！
　　天空只是剛略微有些蒙蒙亮的樣子，這個土鱉怎麽這麽早就喊自己起來？
　　可憐蟲翻身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頓時壹顆心冰涼！！
　　就在周圍不遠，四周的方向，在早晨朦朧的晨光之中，二十多名騎兵將自己三人這小小的營地已經完全圍住！
　　幾個騎士下馬手持武器站在周圍，而身下的騎士也依然騎在馬上，手裏端著弓箭，做足了警惕戒備的姿態。
　　而最近的那幾個騎士，距離這裏不過十步左右，手裏的長劍鋒銳，泛著寒光！
　　土鱉站在自己的身邊，他挺著胸膛，手裏握著火叉，臉色陰沈得像冰！
　　夏亞已經認出了這些家夥，站在對面其中壹個，正是上次那個和自己比武的騎士首領。
　　上次自己趁著對方人沒到齊先跑掉了，可現在看來，故伎重演是沒機會了。對方已經將自己的營地牢牢圍困住，自己又沒有了馬匹……
　　“放下武器。”那個上次輸給自己的騎士首領面色陰冷，嗓音嘶啞：“然後自己走過來！壹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