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亂啟(二)圍營
獵國 by 跳舞
2018-7-13 19:27
淩晨的時候,忽然壹場豪雨降臨奧斯吉利亞的天空,密集的雨點肆意的洗刷著這座城市,仿佛將最後壹絲溫暖也帶走,處處都是潮濕冰冷。
守城的城衛軍,鎧甲被雨水沖刷的鋥亮,士兵們立在雨中,任憑雨水順著脖子流淌進貼身的衣衫,手裏的長矛也因為雨水而變得滑膩。
凱旋門上,帝國鷹旗依然飄揚,只是天空的烏雲仿佛越壓越低,幾乎就要將那鷹旗湮沒在那壹片混沌之中。
這雨,仿佛帶來了壹片肅殺!
城南的港口區附近,壹條偏僻的小路口,壹家酒館的門半掩著。酒館的招牌銹跡斑斑,在雨水和寒風之中來回的晃悠,不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若是在往日太平時候,繁華的港口區內酒館妓寨林裏,來往的商船帶來各地跑海的水手——那些習慣了在海浪之中搏擊的健兒們都很願意在上岸的時候,盡情地享受壹下酒精和女人的味道。來往的客商,各地的傭兵,水手,旅人,操著各種不同的口音和語言,會將港口區擠滿,每壹家酒館裏都可以聽見調笑聲,歡唱聲,還有女人的尖叫和醉鬼之間的廝打聲。
但是如今,往日的繁華早已經壹去不返,港口區幾乎所有的酒館都已經關閉,只有零落的那麽兩三家還在勉強營業——這還是最近幾日的事情,前些天,隨著蘭蒂斯人運過來的大量的物資,其中也包括了販運而來的不少酒,隨即帝都就取消的禁酒令。
但即便如此,港口區也依然是那麽冷冷清清,只有偶爾幾個港口區守護碼頭的城衛軍,在換崗輪休的時候,才會走進酒館裏來喝上幾杯。
這正是這座曾經的大陸第壹雄城最繁華的港口如今的模樣:破敗,冷清。
這家酒館裏,櫃臺後的老板早已經伏在那兒昏睡,旁邊還放了壹杯殘酒。
酒館裏十多張桌子都是空蕩蕩的,只有在角落裏,壹個身影孤獨地坐在那兒,桌上放著的壹桶麥芽酒已經下去了壹半,而面前的壹只烤羊腿,卻動也沒動,早已經冷得透了,油脂凝固在那兒,壹片讓人惡心的肥膩的感覺。
而坐在那兒的客人,卻依然壹杯壹杯地往自家嘴中灌著麥芽酒,他酒量極豪邁,每擡壹下手,便灌下大半杯去。這人從背後看,身材魁偉之極,壹頭短發,根根都如鋼針壹般!雙臂的袖子高高捋起,露出粗壯結實的手臂,手臂上卻滿是壹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那剩下的半桶酒很快就進了肚子,這酒客拍了拍桌,用渾厚低沈的聲音喝了壹句:“再拿壹桶來!”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隨即,壹只手從身後伸了過來,輕輕將壹個酒桶放在了桌上,然後,隨即這只手的主人緩緩轉到了桌前,就在這個客人的面前坐了下來。
這個客人擡了擡眼皮,望了面前這人壹眼,仿佛略微壹擰眉頭:“妳?”
“是我。”
說著,酒桶已經杯打開,那人拿過酒杯舀了壹杯出來,先自己喝了壹大口,舒了口氣,隨即又舀了壹杯出來,放在了這個客人的面前。
這個客人冷笑壹聲:“堂堂的帝國將軍給我倒酒,我是不是應該很感動呢?哼……魯爾將軍?”
魯爾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只是望著這個酒客,沒有說話。
這個客人將面前的杯子拿起,壹口氣灌進了口中,然後用力壹擦嘴巴,挑了挑眉毛:“說吧,跑到這裏來找我,有什麽事。”
“我記得,妳欠我壹個人情。”魯爾望著對方的眼睛。
沈默了片刻,這人終於緩緩點了點頭:“不錯,那個小子的事情,的確是妳幫的忙,我的確欠妳壹個人情。”
“現在,我是來向妳討還這個人情了。”魯爾的眼神銳利,盯著對方的眼睛。
這人面對魯爾鋒利如刀的眼神,卻仿佛視若無睹,神色依舊那麽冷冷淡淡的,甚至嘴角都揚起了壹絲不屑的微笑:“很好,妳需要什麽?殺人?還是……”
“對付壹個人,壹個高手,非常厲害的高手。”魯爾緩緩吐了口氣,聲色肅穆鄭重:“我身邊沒有人能勝任這件事情,唯有找妳。”
“高手?”這個人的臉色越發不屑:“武士?還是魔法師?”
“就在奧斯吉利亞……壹個武士。”魯爾的回答很簡潔,但是接下來的壹句話,卻終於讓對方動容了:“……強者。”
“……”
這個人的臉色霍然壹變,那雙原本醉態可鞠的眼睛,驟然之間就迫發出了逼人的光彩,如此的目光,射在魯爾的臉上,居然讓魯爾都忍不住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腦袋。
“……強者。”這人深深吸了口氣:“奧斯吉利亞城裏的強者,難道妳說的是……”
“就是皇宮裏的那位。”魯爾淡淡道。
這人忽然咧嘴笑了壹下,全身迫出了壹股森然的殺氣來:“皇宮裏?魯爾,妳想做什麽?行刺?還是謀反?”
“壹場兵諫而已……或者說,拯救這個帝國。”
這個人的眼睛裏的火苗卻迅速黯然了下去,他低頭品味著魯爾的話,過了會兒,冷笑道:“拯救這個帝國……哼,這種無聊的事情,妳去找別人吧。這個帝國……早已經爛透了,我沒有興趣去拯救它,而它也不需要我來拯救。”
“妳必須去。”魯爾搖頭:“妳是我唯壹的指望,這件事情若是沒有妳,我們就沒法對付皇宮裏的那位。而我們都很清楚,只要有那人在陛下身邊,這世界上,就沒幾個人能動得了皇帝。所以……”
“我說了,我沒興趣。”這人搖頭:“拯救帝國什麽的事情,在我看來就是狗屎。”
“妳會去的。”魯爾深深吸了口氣:“因為,妳現在說的這些只是怨恨之言。因為,妳心裏清楚,如果斯潘將軍還活著,他也壹定會這麽做的。”
說著,魯爾已經站了起來,再痛飲了壹杯,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淡淡道:“就在天亮之後,妳會看到皇宮方向有火光濃煙,那個時候,就是我們發動的時間,我希望到時候妳會出現。”
這話說完,魯爾就立刻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如果我不去呢!”這人轉過身來,望著魯爾的背影大聲問道。
魯爾站住了,他扭頭,看著這人的臉:“如果妳不去,我們就只有壹死而已。”他的聲音低沈而含著壹絲慨然:“昔日圍城之時,斯潘將軍曾有言‘城破,我斯潘當死!’,今日,我也便只是這壹句!”
這人眉頭狠狠地擰了壹下,沈聲道:“是妳主使,還是……阿德裏克?”
“有區別麽?”魯爾冷笑:“我也好,阿德裏克也好,逝去的斯潘將軍也好,我們都不過是為了這個帝國。夜林先生,我知道妳是強者,不願意參與這種世俗的紛爭,但是今天,若妳不去,我們也無非就是如斯潘將軍昔日壹般,死在皇城之下罷了。但是這路,我們是必然要去走的!”
話音落下,胖子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了門外。
酒館裏,夜林沈默坐在那兒,良久良久,忽然臉上就露出壹絲復雜的笑意來。
“當死……嘿!當死!!”
※※※
天色方明之時,雨勢似乎略略放緩了壹些。凱旋門的守軍在天色還未亮的時候,就驚奇地發現有數騎持著軍部簽發的通行文書出城的傳令兵。這些傳騎雖然都穿著普通傳令兵的服侍,但是卻明顯壹個個都是精壯健銳之士,手持手令讓城衛軍開門放行之後,就飛快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原本只是以為普通的傳遞軍令,但是在天色大亮之後,城衛軍終於發現了事態不對了!
天亮的時候,就有軍隊從城外而來,卻是原本駐紮在奧斯吉利亞城郊的第二兵團和第九兵團。
分別從六座城門入城,均出示了軍部的調令。四個旗團,共計萬人的中央軍精銳,就在天色才蒙蒙亮的時候,長驅直入進入了帝都。
奧斯吉利亞東線的數座城門,包括凱旋門在內的城衛軍所在守軍,幾乎都在上午同時接到了軍部簽發的最緊急的戒嚴令,這份軍令居然是帝國軍務大臣阿德裏克將軍親筆簽發,嚴令各城門守軍立刻關閉城門,禁止任何人等進出。
封城令壹下,城衛軍很快就將城門關閉。
隨即,就將這座雄城與外界完全地隔絕了下來!
……
上午,奧斯吉利亞城中東北區的壹座臨時軍營。
這座臨時軍營就坐落在了奧斯吉利亞城中東北區的壹個廣場附近。這座軍營的建造,完全是為了容納帝國諸多貴族家族豪門調集而來勤王的貴族私軍。
原本奧斯吉利亞的駐軍,就算是中央軍都是駐紮在城外郊區的,只有城衛軍拱衛著帝都。
但是這些貴族私軍之中,大多首領領軍之人都是貴族子弟,哪裏肯吃的了那種駐軍野外的苦?況且帝都這麽壹座大陸雄城就在眼前,誰肯放著城中不住,跑去城外野外去住營房帳篷?
而陛下對這些貴族私軍也是格外優待,破例允許了幾個豪門的貴族私軍入城駐紮,還專門將東北區化了出來給這些人。
原本的命令是只允許幾大豪門的私軍進城,但是命令到了下面,就變的味道,大小豪門貴族的私軍,卻呼啦壹下就有大半都跑進了城裏駐紮,而且壹旦進了來,卻是賴在城中就再也不肯出城了。
這些人怎麽說都是以勤王的名義而來,皇帝雖然對此也有些無奈,卻不好強行驅逐他們,只得默認了此事。
這些貴族私軍之中的老爺們,駐紮在城中,每日就只管帶著親衛侍從在城中來回遊蕩生事。軍紀也是廢弛,軍營之中出入不禁,甚至有軍兵耐不住寂寞,將妓女召進軍營之中取樂。
這些貴族私軍,哪裏有什麽正式的操練,每天晚上都要夜夜笙歌到半夜,而第二日,往往到太陽曬了屁股才會起身。
上面的領軍老爺壹個個都是這種做派,下面的那些軍士哪裏還會閑著?
偌大的壹個軍營,每日裏都是亂哄哄的,閑雜人等出入,軍中隨意喝酒,甚至做局開賭,也不過就是尋常事罷了,至於駐軍營地的守衛,更是形同虛設。
這天上午的時候,才有軍兵打著哈欠跑到軍營門口,壹腳提醒了靠在營墻下打盹的士兵,罵罵咧咧了幾句,隨即爬上了崗塔上,只是往外壹瞧,卻頓時就將宿醉的酒意驚醒!
就在軍營之外,黑壓壓的壹片隊伍,已經將營門外堵的嚴嚴實實!刀劍如林,鎧甲閃亮!卻都是穿著帝國中央軍的服飾!
營門的守軍頓時屁滾尿流跑了進去通報,可是那些貴族老爺們還都在自家的營房裏做夢,不少幾個甚至被窩裏還抱著白花花的女子。
直到營地裏慌亂了約莫壹個鐘頭之後,整個營地裏來終於響起了亂哄哄的嘈雜聲,各家貴族私軍的首領紛紛從被窩之中叫醒,慌亂地跑了出來,還有不少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有人叫嚷,跑去了營門觀看,慌亂跑回來……
很快,中央軍圍住了營地的消息才終於傳了開來。
有的貴族私軍首領腦子靈活壹點,頓時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紛紛就跑回了自家的營帳裏傳令列隊。有的魯莽壹些的,就直接跑去了營門口叫罵,斥責外面的中央軍妄為。
可不論怎樣,堵在外面的那些黑壓壓的中央軍,都保持了壹種讓人膽寒的沈默!那隊列就在外面,排的方正嚴密,就連戰士手裏的弓都是半張的!
有幾個腦子不太靈活的貴族就沖到了營地外叫罵斥責,可才叫了兩聲,對面的中央軍就毫不客氣的壹陣箭雨掃了過來,頓時那幾個還在叫罵的貴族,就被亂箭射成了刺猬!
眼看這個場面,所有人才真的慌了起來!那些中央軍堵住了營門,居然還敢放手殺人!豈不是……豈不是……豈不是反了?!!
中央軍反了?!眾人壹旦得出了這個結論,當真是人人面如土色。
各家貴族私軍的首領聚集在了壹起,人人都是慌亂,哪裏有人能拿出個主意來?
終於在亂哄哄了半天之後,推舉出了兩個家族勢力最為龐大的首領,被推舉出來的兩位,戰戰兢兢地上了崗塔,正要對著外面喊話,卻忽然看外面中央軍隊列之中,壹騎飛奔而出,沖到了幾乎營地門口,擡手壹箭射了過來,奪的壹聲,箭桿就釘在了那崗塔的木欄之上,還綁了壹卷棉布。
“營中的人聽好!此為軍部阿德裏克大人的親筆軍令!現奧斯吉利亞進入軍管!我中央軍奉命接管城防!令貴軍暫駐營內,不得進出,不得生事,不得喧嘩,原地候令!期間若有人擅動,壹律以軍法格殺勿論!”
這話反復喊了兩遍,外面那個騎士中氣十足,這聲音傳了進來,頓時應門口人人都是聽的真切仔細,隨即所有人的臉色都是變得慘白如紙!
軍管?
阿德裏克?
不得擅動……格殺勿論?!!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現在都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了!
這……這是壹場大亂了!!
經過了片刻的震驚之後,頓時就有幾家貴族首領叫嚷了起來。
“我們是貴族!!!”
“我們是私軍,軍部沒有權力號令我們!”
“阿德裏克憑什麽關押我們!!”
“那個刀疤臉這是要謀反!!”
“咱們營裏有兩三萬人,還怕他什麽,沖出去殺光這些賤民!!”
紛亂之中,的確真的有那個幾家有所動作了。
不管是真的對皇室壹片忠誠也好,又或者是只是單純的頭腦簡單魯莽也罷。有幾家貴族立刻憤怒地召集了部屬私軍,就下令列隊出營沖陣。
但是這些私軍是如何貨色?更何況城中的貴族私軍裏,在米納斯公爵南下之前就進行了壹番挑選,稍微像樣壹些的都挑進了南征的軍隊之中了,剩下的這些人哪裏會有什麽好貨色?
幾個稀稀拉拉的隊伍被上官強令著沖出了營門來,但是迎接他們的卻是中央軍毫不客氣的壹波箭雨!
這些中央軍才是帝都真正的精銳,原本就是中央第二第九兵團,又是經歷過了帝都保衛戰的無數場血戰,哪裏是這些烏合之眾能抗衡的?
貴族私軍沖了三次,第壹次還好歹沖出了營外百步,可後兩次,任憑後面的老爺們如何催促,隊伍卻都是稀稀拉拉地不肯向前。唯壹的結果,就是在營外扔下了百十俱屍體罷了。
最後壹次,甚至隊伍才沖出了門,對面的中央軍忽然就吹響了沖鋒號,壹隊中央軍殺了出來,就嚇破了這些貴族老爺的膽子,慌忙就下令關閉營門。
終於,在營地裏進過了幾家貴族首領的緊急協商之後,營地門的崗塔上,很快就懸掛出了壹面白旗。
很快,按照中央軍的要求,駐軍的營地大門被打開,營中的貴族私軍被要求全部列隊接受中央軍的指揮。
貴族私軍壹列壹列的排隊上繳了武器,然後大夥就在中央軍的嚴厲監視之下,在營中的廣場上列隊坐下。
就在貴族們壹個個如坐針氈,惶惶不安的時候,上午時分,皇宮的方向,傳來了動靜!
皇宮內的鐘樓,傳來拉緊急的鐘聲!這正是帝國的傳統,每到緊急時分,皇宮之中敲響大鐘,召集城中軍隊勤王。
此刻傳來這樣的鐘聲,頓時讓所有的貴族首領心驚肉跳!
皇宮!皇宮敲鐘了!這些中央軍真的是反了!他們壹定是進攻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