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視世如棋盤

　　“吃吧。”
　　夏亞把烤好的壹只野雞撕開壹半遞給了索爾·漢尼根，索爾接過之後，看也不看便咬了壹口。
　　“妳……不怕我下毒？”夏亞瞇著眼睛。
　　“能放倒我的毒恐怕沒多少。”索爾繼續咬著雞肉含糊不清的嘆息：“可惜，若是有酒就好了。”
　　夏亞看了索爾·漢尼根壹眼，淡淡道：“精靈族就有壹種毒素，專門對付強者，效果很好。黑斯庭中過招……聖羅蘭……我母親也中過那種毒。”
　　索爾·漢尼根放下了雞肉，看了看夏亞，搖頭道：“我想妳應該不是那種隨身攜帶毒物的人——從聖城出來妳便壹直和我在壹起，上哪裏找那種毒去。”
　　夏亞故意嘆了口氣，看著索爾·漢尼根，靜靜地等他把半只燒雞都吃光了，然後才哈哈壹笑，他的語氣仿佛很坦然：“妳說得沒錯，我的確沒有下毒——因為我身上沒帶那玩意兒。不過……”
　　說到這裏，夏亞故意頓了頓，低聲道：“之前老子在小溪旁撒尿拉屎後沒洗手。”
　　索爾聽了，果然動作壹僵，瞪大了眼睛望著夏亞。
　　夏亞以為這個家夥下壹個舉動就會壹拳打過來——可沒想到索爾·漢尼根居然只是瞪了自己幾眼，就轉過臉去，繼續將剩下的半只野雞吃了壹個幹幹凈凈。
　　“……妳居然還吃得下？”夏亞忍不住問道。
　　“吃都已經吃了，就算我立刻丟掉，吃下去的也沒法吐出來——既然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那就隨他去吧。”索爾·漢尼根很沒有形象地吮吸著壹只雞腿骨，最後隨手壹丟，再次嘆息：“這會兒要是有酒就好了。”
　　夏亞看著這個家夥伸懶腰嘆息的樣子，他眼睛裏的目光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唰！！
　　毫無任何征兆的，夏亞忽然之間拔出了火叉朝著索爾·漢尼根劈了下去！
　　瞬間緋紅殺氣的赤炎閃爍，火叉在空氣之中劃過壹條艷麗的紅弧……
　　可是隨即，索爾·漢尼根卻並沒有回頭，仿佛只是隨意的探出了左手，兩根手指輕輕壹夾，便將火叉尖夾住，紅色的緋紅殺氣也頓時消散。
　　夏亞嘆了口氣，隨即幹脆就直接抽回了火叉後退認輸。
　　“差太遠了。”索爾·漢尼根搖頭道：“妳在聖城山頂的最後壹刺，那壹下子還稍微有點意思，可是現在的這種攻擊就差的太遠。”
　　夏亞垂目思索了會兒，道：“當時的那壹下，現在我怎麽想都找不回那種感覺。”
　　“不用著急。”索爾·漢尼根淡淡道：“既然妳已經能攻出那樣的壹擊，就說明妳已經頓悟，只不過這種頓悟距離完全掌握還有壹段距離。不夠，既然妳已經頓悟了，說明妳已經踏過了那道門檻，捅破了那壹層薄薄的窗戶紙，接下來妳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能再壹次找回那種感覺，然後慢慢地將那種感覺牢記住，掌握住。”
　　“那需要多久？”
　　“誰吧知道，也許是下壹個瞬間，也許是幾年後。”索爾·漢尼根搖頭：“這要看個人的天賦了——當然了，有的時候運氣也很重要。”
　　夏亞所有所思。
　　這壹夜，夏亞壹共襲擊了索爾·漢尼根四次。
　　可惜得很，每壹次都沒有能夠找回聖城上的那種感覺。
　　索爾·漢尼根開始的時候對於夏亞的襲擊還抱著寬容的態度。但是到了第四次之後，索爾·漢尼根終於有些不耐煩了，他壹巴掌將夏亞劈倒在地上：“我雖然不介意妳的屢敗屢戰，但是老子也總要睡覺的。今晚夠了！”
　　說著，他壹彈手指，壹縷銳氣將夏亞打暈了過去。
　　……
　　第二天，兩人繼續上路。
　　在這浩瀚的林海之中往西而行，夏亞壹路上不停地向索爾·漢尼根請教，然後壹路上再不停地向他襲擊。
　　索爾吃飯的時候，索爾睡覺的時候，索爾洗澡的時候——當然了，索爾·漢尼根也不是徹底的寬容，即便是頂尖強者也總是要做壹些比較隱私的事情，所以當這個時候，他都是會把夏亞先打暈過去。
　　就這麽走了十多日。
　　兩人在這林海裏邊走邊打，壹個教壹個學，有的時候壹天不過只走那麽十多裏地，有的時候交手切磋起來，跺跺腳就能跑出幾百裏。
　　十多日的時間，也不知道在這林子裏走了多遠。
　　越是到後來，夏亞心中對索爾·漢尼根的實力越發的了解，心中也就越來越震撼。
　　索爾·漢尼根對力量的領悟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壹人，夏亞之前雖然也算是有明師指點：梅林怎麽說都是小元境的高手，而劍聖亞斯蘭也指點過夏亞。
　　可和索爾·漢尼根比較起來，夏亞都忍不住覺得，這位奧丁神皇的教授風格實在很對自己的脾氣。
　　兩人有時候壹說會說半天，有時候則是稍微興起，說打就打，然後說停就停。
　　有時候索爾·漢尼根耐心好的時候，會故意保存實力只拿出強者境界的力量來引誘夏亞出手，和他乒乒乓乓的打個痛快。
　　有的時候他耐心不好，就直接把夏亞暴揍壹通。
　　可夏亞不得不承認，這十多天下來，他對於力量的領悟，的確是更上了壹層。
　　至於什麽時候能達到聖城上自己刺出的那壹擊的境界，就不知道了——或許，要期待某壹天的某壹個頓悟吧。
　　就如同索爾·漢尼根說的，其實自己已經邁步進了門檻了，接下來就不用太過焦急。
　　壹老壹少兩個人壹共行走了三十六日，終於走出了這片林海。
　　出了林海，便算是裏開了混亂之領，來到了拜占庭帝國的國境。
　　在林海之中，兩人壹路都沒有遇到什麽襲擊——那些傳說之中的精靈族矮人族巨人族之類的都沒有敢招惹這兩個煞星——倒是兩人之間經常交手切磋引發的動靜，會讓林子裏壹些距離比較近的異族嚇的遠遠躲開。
　　走出了林海，夏亞忍不住長長出了口氣。
　　雖然那廣袤的林海甚是美麗——但是成天到晚看著的除了樹還是樹，時間長了真的會讓人膩歪的。
　　走出了樹林之後，迎面而來的是壹片平坦的曠野，遠處坐落著矮小的丘陵，其間隱約點綴著壹些小的村鎮——只是距離比較遠。
　　兩人先是找到了壹個小鎮子，找了家旅館痛快的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後念叨了多日的索爾·漢尼根終於得以痛飲——夏亞這壹次終於展現出了讓奧丁神皇都非常欽佩的本事：他的酒量。
　　不得不說，從小被老酒鬼熏陶出來的酒量的確不凡。
　　雖然乳溝說拼力量和境界，十個夏亞綁在壹起也不夠索爾·漢尼根壹只手打的。
　　但是拼酒的話，夏亞完全可以做到和奧丁神皇分庭抗禮！
　　前提是對方不用那種近乎於神的力量作弊。
　　幸好，奧丁神皇還是不屑那麽做的。
　　所以……當晚，兩個家夥都喝醉了。兩個人在酒館裏抱著桌子吐的壹塌糊塗，最後被憤怒的老板娘用掃帚把兩人直接趕了出去。
　　那個酒館的老板娘壹定不知道她其實在不知不覺之中就已經從鬼門關前走了壹次。
　　這壹大壹小兩個怪物隨便哪壹個若是發起酒瘋來，壹根手指就能捏死全酒館的人。
　　夏亞和索爾兩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兩人就躺在了鎮子口大路旁的壹道破柵欄墻旁。
　　“可惜了昨晚才換洗的幹凈衣服。”夏亞看著滿身的腌臜，嘆了口氣。
　　剛說完，壹個路過的行人瞥了夏亞壹眼，隨意地丟下了壹個銅板，就扔在了夏亞的面前。
　　夏亞仿佛呆了呆，捏起地上的銅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看上去那麽像乞丐麽？”夏亞忍不住對著索爾·漢尼根叫嚷，他知道神皇肯定是早就醒來了。
　　“妳很在意這種事情麽？”索爾·漢尼根的回答很奇怪。
　　“為什麽不在意？我居然被當成了乞丐……妳也是。”夏亞看著索爾·漢尼根：“妳可是奧丁神皇啊！”
　　“曾經是。”索爾·漢尼根淡淡道：“在這個世界是……如果不是這個世界了呢？”
　　夏亞呆住了。
　　“都告訴妳了，要把心中的那本書丟掉。”索爾打了個哈欠：“可是妳時時刻刻壹舉壹動都跳不出這本書，那麽妳什麽時候才能徹底丟掉它呢。”
　　夏亞默默地品味著這幾句話，而索爾·漢尼根已經搶過了夏亞手裏的那個銅板，大搖大擺地跑到了路旁的壹個小食品鋪子去，用這枚銅板換了壹塊面餅。
　　看著這位當世絕頂強者，曾經的奧丁神皇，卻衣衫骯臟地站在自己面前，津津有味地啃著面餅——夏亞實在是有壹種荒唐的感覺。
　　“怎麽才能做到？”他深深吸了口氣，用壹種近乎虔誠的語氣問道。
　　“很簡單……妳想超越這個世界的規則，首先要無視這個世界的壹切。”
　　“無視……壹切？”夏亞忍不住道：“壹切？”
　　“壹切。”索爾·漢尼根咬著面餅：“壹切，世俗，權力枷鎖親情……壹切都統統拋棄掉好了。我不再把自己當成神皇，然後我發現自己就真的不再是神皇了。”
　　“壹切都拋棄掉，那豈非根本就不是人了？”
　　索爾擡了擡眼皮，仿佛有些古怪地看了夏亞壹眼：“妳想達到大元之上的境界……那當然就不能算是人了。”
　　兩人離開這座鎮子的時候，夏亞還在沈默。
　　索爾·漢尼根卻仿佛興致很高，他看著夏亞，仿佛忽然想起了壹件事情：“對了，妳們拜占庭帝國聽說已經快完蛋了……我在帝都的時候親眼看到了壹場政變。我記得妳在北方的實力不弱，難道不打算趁機崛起，建立壹個新的帝國王朝麽？”
　　夏亞壹楞，橫了奧丁神皇壹眼：“妳……不是說跳出這個世界，無視這個世界的壹切了麽？怎麽想起說這個？”
　　“因為我已經跳出來了。所以在我的眼裏，這壹切不過就是壹盤棋局。”索爾·漢尼根看著夏亞的眼神仿佛是看著壹個白癡：“妳見過下棋的棋手或者觀棋的人，會把自己和棋子放在同壹等級上麽？”
　　夏亞無言。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回答了索爾的問題：“妳說得倒是輕松……沒那麽簡單的。奧斯吉利亞中央還在，皇帝也還在。南方的米納斯公爵割據了。北方還有不少總督軍閥的地方勢力。我的北方軍雖然實力壹流，但現在的局勢是牽壹發而動全身，打破這個僵局，不是那麽容易。”
　　索爾·漢尼根冷冷看了夏亞壹眼：“看，這便是枷鎖……妳們這樣的凡人了，身上無時無刻不背負了各種各樣的枷鎖……如果壹直是這樣，哪壹日才能突破呢。”
　　“枷鎖……妳說得輕巧。”夏亞冷冷道：“妳是奧丁神皇，破局當然容易，我……”
　　“可妳也是強者。”奧丁神皇冷笑。
　　夏亞頓時心中壹動——是了，強者！
　　聖羅蘭加羅斯死了，所有的強者全部都慘敗給了奧丁神皇。
　　那麽，那條“強者不與世俗爭鋒”的誓約，其實，已經被破去了！
　　沒有了這條誓約的約束，那麽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參與到這場帝國的爭霸當中……
　　“可……依然不是那麽容易的。”夏亞想了又想：“國家大事，就算個人武勇再如何突出，壹個無敵統帥並不能真正做到壹切……”
　　“顧慮太多，壹向都是弱者的表現。”索爾·漢尼根忽然站住了。
　　他伸腳在地上畫了壹個小圓圈：“這裏，是妳的北方老巢丹澤爾城。”然後他又在旁邊畫了壹個大大的圈：“這裏，是奧斯吉利亞。”
　　最後他直接在兩個圈之間畫了壹條直線，筆直的直線！
　　“我若是妳，管他那麽多，直接就按照這條直線帶兵壹路打過去就是了。”
　　“不，不用考慮其他問題麽？糧草補給……還有若是我大軍傾巢而出，有其他的軍閥抄我後路，或者偷襲我的老巢……我總得先把北方的環繞強敵挨個擊破，然後再……”
　　“愚蠢。”索爾·漢尼根看了看夏亞，忽然嘆了口氣：“顯然，妳並不是壹個出色的王者。”
　　“我原本就不是。”夏亞撇撇嘴。
　　“不用顧慮那麽多，就帶著妳最精銳的軍隊壹路打過去好了。”索爾淡淡道：“只要妳壹路勢如破竹，擊潰所有擋在妳面前的敵人，那麽其他那些陰謀詭計就完全可以無視。當妳擺出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的氣魄，而且當妳證明了妳的確有那個實力的時候……其他人哪裏敢去捋妳的虎須？哼……偷襲妳老巢，難道他們就不怕事後被妳滅門麽。”
　　說著，他冷冷道：“我若是妳，帶著幾萬精銳的部隊壹路南下，誰阻攔我，我就撲滅了誰！只要讓我壹口氣沖到了帝都奧斯吉利亞，然後把自己的旗幟往城頭上壹插……這天下，就已經定了壹半了！”
　　“妳！妳怎麽可以說得這麽輕松？！”夏亞忍不住皺眉：“這種事情如此輕佻，動輒就會死去千萬人，妳……”
　　“我說得輕松，因為在我眼裏，這不過就是個棋盤，壹個遊戲而已。”索爾冷冷打斷了夏亞的話。